九月一日,星期日。
上午看报,看《还乡记》。
午后三时,偕彬然至玉佛寺,开弘一纪念常会筹备会。到居士和尚近十人,余为主席。决定以阴历九月十九开纪念会,并印弘一手迹一种,再版《永怀录》一千册。会毕,寺僧留吃面。到家已七时矣。
九月二日,星期一。
天气仍酷热。到店,看《哲学评论》校样。
午刻,同人宴晓先、索非于悦宾楼。晓先以昨日到,在九江以下曾遇船沉盗劫之祸。索非方归自台湾,我店之职已解除。三时散。
傍晚回家洗澡,流汗看《还乡记》。
九月三日,星期二。
竟日看《哲学评论》校样,全册毕。天气仍酷热。
九月四日,星期三。
作国文注释。今日天气稍凉,有风。晚间,洗公来作长谈。
九月五日,星期四。
作国文注释。下午,开编审会议。
傍晚,洗公之侄与揭小姐订婚,雪村为证明人,余与伯祥被邀共饮,他则皆洗公之亲戚。饮甚久,十时散。
九月六日,星期五。
续作注释。上午开人事会议及经理室会议。
天气渐凉,唯午间较热。晴空一碧,了无云翳,夏秋雨量之少,似为特例。
九月七日,星期六。
续作注释。有客三四人来谈,颇费时间。傍晚到家,看《还乡记》。
九月八日,星期日。
上午看《还乡记》。晓先夫妇偕来,将往苏州省视坟墓。
十一时半,与洗公同至雪村所,到者又有达、予、伯、彬,即共谈饮。饭罢,洗公等“游王和”,余与伯祥闲谈。六时后,牌局完毕,再饮,共谈店事。九时散。
九月九日,星期一。
今日三午入怀恩幼稚园入学。与芷芬之子白龙同往。园在东宝兴路,过去尚不远。中午须送饭,往返又须陪伴,费事多矣。
今日天气又转热。在店中作复书数通,馀时仍作注释。
梅林来,言明日中秋,文协举行聚餐会。
九月十日,星期二。
上午因事访王辛笛于金城银行,待之一点钟而不见来。返店续作注释。
十二时回家。今日丏翁之长孙弘宁与王洁小姐结婚,全家往贺,女佣阿琴亦随往,余乃留家伴母。校《哲学评论》二校。看《还乡记》。
六时,墨与三午先归。余乃乘电车至佛教净业社,参加文协晚会。其地甚佳,有假山小池,杂植花木,一堂甚大,可容十馀桌。唯只能素餐,且不饮酒。饭毕,与会者百许人露坐堂前,开会。月不出,中秋而无月可赏。余为主席,略就素餐发挥。以下即游艺节目,无非哼哼唱唱。有人舞剑,较可观。十时散,与白尘乘三轮车而归。
到家与墨闲谈。月已出,灭灯,清辉满窗。
九月十一日,星期三。
看稿八九篇,写信数通。
程侃声(鹤西)来访,通信将近二十年,今始晤面。君近任教于武昌农学院,以农学为业,而嗜作新体诗。
五时后,乘二路公共汽车而归。此车新近改道,经四川路自南向北,适于我辈为便。
天气仍酷热,南风虽大,未足却暑。
九月十二日,星期四。
竟日作注释。午后,程侃声再来,告明日离沪矣。
傍晚,偕洗公至大利餐馆,贺张静庐之子鸿志结婚。到者多书业同人。六时行礼,洗公为证婚人。礼毕开宴,天热,汗流浃背,无心多饮。
章宅来报山公已到沪,因往章宅。多月不见,山公仍瘦甚。渠以昨日飞南京,今日乘火车来沪。闲谈至九时归。
九月十三日,星期五。
续作注释。第二册国文之注释完毕。
午刻,共饮于聚丰园,为山公洗尘,并款待晓先夫妇。
夜间得雨,唯为时不久。迄于午夜,又皓月当空矣。
九月十四日,星期六。
为人写篆字联一幅。开始作国文第三册之注释。
傍晚下雨,以汽车至仲华家,应其招饮。同往者洗、伯、雪村、雪山、予同。他客有吴觉农、柳小姐。仲华母夫人治馔款客,务求精美。诸人谈燕至欢畅,九时散。
九月十五日,星期日。
午刻菜中有蟹,因小饮。饭毕睡一时。
出至钱业公会,观抗战八年木刻展之预展。我店所印《抗战八年木刻选集》今日始装成,即送至会中。此集余为改稿,托人翻译英文,锡光主持交排交印,用心用力至一个月以上。今日一编入手,尚称可观,为之欣慰。
三时半,到店中,参加明远同学会。明远同学会者,尝求学于杭州第一师范之同学之集合,执教者亦延揽。此校名称屡更,因取明远楼之“明远”二字名之。余任教不到一学期,亦被邀入。所谈为经子渊身后事,经之遗族困窘,共谋济助之。墙上挂经之遗作画幅若干,将来拟标卖之。
六时散,至夏家。今夕新亲上门,因会旧亲。聚宴至九时半而散。
九月十六日,星期一。
写信,看《中志》文稿。
下午,汪静之来访。战时渠随军校第四分校转徙广东、广西、贵州三省,今尚未获教席。
望道来,闲谈研究文法。渠历年来所探索,为研究中国文法宜何道是循。谓探路若不谬,他人继续研究,可少走冤枉路。并世研究文法者,如了一之概念一派,光焘之形态一派,渠均不甚满意。渠主就功能与组织而为研究。
散工时,有一苏州人吕君来访,年六十有五,本业绸缎,而善研究小学。信从读书必先识字之说,以为今之学校所教,皆不足使学生真识字。取说文部首编为语句,便人记诵,又选定千馀基本字,复欲编撰教本,通行于世。其心可佩,其识则不足取。余告以所见,渠不甚信也。谈一时有半而别。
到家已七时。母亲右耳患中耳炎,肿胀殊甚。为涂消治龙油膏。
九月十七日,星期二。
写信。看《少年》所用文稿。下午,续作注释。
九月十八日,星期三。
看稿,作注释。
雪峰来,谈文协出《中国作家》事,约于星期六多邀数友再谈。
天气骤凉,余竟日穿夹衣。到家,看完《还乡记》。哈代以小说自抒其人生见解,余以为颇堪玩味。
九月十九日,星期四。
续作注释。下午开编审会议。又开经理室会议,决定进用晓先,为编辑。又议调整同人薪给,大约将增加十分之三。六时散。
夜间,听三官谈渠读小说之所得。
九月二十日,星期五。
上午看《中志》文稿。下午,开始作一《中志》之卷头言,仅成数百字。环顾世界,内视国内,皆充满不祥之气,实亦无可言者。勉强执笔,其事殊苦矣。
九月廿一日,星期六。
续作昨文,至午刻而成,全文近二千言,题曰《现实与理想》,就爱因斯坦及华莱士之演说而为言。余以为二人皆正视现实而不忘理想者,馀人则于大战方止之一年后,已全忘作战当时之理想矣。
午后,昌群来谈。渠往北平一个月,开一目录,详列我国古物之在日本者,预备向日本交涉收回。余以为在目前,此事不如其已。若一一收回,或可毁于内战,亦可失于偷盗,不如仍存日本,则此物终在天壤间也。
马文珍来,云自昆明陆行到此,候船北上,仍服务于清华图书馆。
三时,偕彬然应周君之邀,至其寓所。到者六七十人,挤满两间。周君谈将满一年之谈判经过,而终于无成者,实由美国之政策所致。最后决裂与否,将于此数日内定之。语甚长,历两小时有馀。
六时返店,与诸公同饮。饭毕,开业务会议,九时半始毕。
九月廿二日,星期日。
竟日未出,上午看报,午后睡三小时,傍晚看房龙之《圣经的故事》。此书原系为少年写作者,而文笔甚有趣致,拟将其徐徐读完。
九月廿三日,星期一。
写信。续作注释。
下午四时,至新仙林餐馆,赴茶会。美国各州有若干团体,于本星期举行“美军退出中国周”。上海十馀团体响应之,亦同时举行。余以文协代表资格参加。今日招待上海外国记者。到外国记者十数人。沈体兰为主席。继之数主人发言,外国记者亦有询问。谈话皆以英语,余约略能辨其意而已。六时半散。到家将八时矣。
九月廿四日,星期二。
子恺全家来店。子恺以陆路东下,于宝鸡、开封、汉口,皆有稽留。今后将在杭州卜居云。
午后,开经理室会议及人事会议。
回家时,我妹在。我妹记忆未真,以为今日为余生日(今日为阴历八月底),特携鸡及豚蹄来。傍晚,遂共餐。妹言冬官到北平入燕京,来信言未甚习惯,如有所失。红蕉将赴平看之。此子太柔弱孤僻,殊非所宜。
八时仲华来闲谈。言今日之局,可谓险恶之至。美苏对立益尖锐。美国右派抬头,军人趾高气扬,咸欲从速解决苏联。第三次大战虽未必今明即发,而趋势正向此一点,殆无疑义。美国于我国,务欲操纵控制,其意在以我国为战事基地。诱导商谈于前,协助政府方面于后,无非欲排除大战时基地上可能发生之阻力。因此,人民生活改善,实现民主精神,皆成不易实现之梦想。共叹我辈不幸,复得在如此之世局中度其后半生。此后之困烦愁苦,殆将更甚于抗战期间耳。
九月廿五日,星期三。
上午续作注释。
午后三时,雪峰、巴金、振铎、胡风四位来,共商文协之杂志《中国作家》出版事。议定出两月刊,以明年一月出版。目前各出拉稿,务期有较具斤两之东西。四时半散。
放工后,洗公倡议吃蟹,十人共至言茂源。各吃蟹一只,一只价四千元。洗公与伯祥日内将往游嘉兴,约余,余不拟往。自觉近来于游览观玩,了无兴致。八时半归。
九月廿六日,星期四。
上午续作注释。开编审会议,图书委员会议,四杂志社联席会议。
午后三时,至青年会,为响应美军退出中国周,招待教育文化界。到三十馀人,余为主席。谈对于此事之认识,及足以收效之具体办法,发言者甚多。沫若谓我辈不第要使美军回去,并须使美国之政策回头,回到罗斯福之路线。又谓此一工作,或须继续一世纪。其言甚有深心。大战停止才一年,而世界各国联合协调之精神顿改旧观。所谓“一个世界”之理想,已为美国当局所遗弃。欲挽而回之,一世纪恐非夸张之辞也。六时半散。
飓风挟雨,晚景甚凄凉。乘电车而归。
九月廿七日,星期五。
竟日作注释。
上午雨甚大,下午放晴。放工时走出,路上积水处处,公共汽车电车一部分停驶。几年以来,浦江失浚,沟道失修,每逢急雨,即复如是。现在之工务局,办事效能不及租界时期之工部局,恐未必能整顿如旧也。
夜间,臧克家、李长之来访。李系初见,谈半时许而去。李将往北平,任教于师大。
九月廿八日,星期六。
今日放晴,意为之舒。上午续作注释。
午刻,觉农来,因与洗、伯、予偕之同饮于永兴昌。酒罢,同往观抗战八年木刻展览。又往观张聿光国画展。张以六十四岁之老画师,而所作殊平常,线条与设色皆不足观。
返店已将四时。六时,明社开例会,修订社章。九时散。
九月廿九日,星期日。
上午看报,看《圣经的故事》。
饭后,与三官乘电车至南京路外滩,然后循南京路西行,闲观商店陈列品,而至于大光明影院。影片演北非沙漠中战争,尚可观。院中装有机关,纳费五百元,则得耳机一副,听之,则一女音以中语讲剧中情节,及各人之对话。散出后,仍徐徐步行。于一小店各吃酒酿一碗,然后归。如是无事闲荡,返沪后尚是初次。足力疲矣。酒罢即睡,颇沉酣。
九月三十日,星期一。
作些杂事。下午开经理室会议及人事会议,会后又有客数人来,遂无他事可为。
王翼云送来甪直烧酒一大瓶,归即尝之。续看《圣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