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课改已经走过了15个年头,深处改革大潮中的教育工作者,既有王顾左右的犹疑,破茧成蝶的阵痛,也有柳暗花明的喜悦,头破血流的挫折。教师始终处在质疑、对抗、迷茫、理解、追随的“反复”之中,各种深层次的矛盾、困惑和冲突必然不断酝酿、出现和爆发,不少学者用“课改深水区”来形容现在课改的状态。至于这十几年的课改成果,温儒敏教授用“举步维艰”来概况,丝毫不为过。为了总结、修正十年课改实验的情况,教育部2011年颁布了《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指导课改深水区的教育工作。转眼又是五年过去了,然而义务教育的现状并没有得到根本转变。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处理教材围绕考试转,二是课堂教学回到满堂灌,三是穿着新鞋走着老路,四是种别人的田荒自己的园,五是重阅读教学轻作文教学。
语文教学改革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研究发现,今天所倡导的新课程理念与叶圣陶的教育思想有许多相通之处。在实施新课程标准,深入进行课程改革的今天,学习研究叶圣陶语文教育思想,无疑对推动教育改革具有借鉴的积极意义。叶圣陶的语文教材观主要可以概括为两点,一是凭借说,一是例子说。
一、凭借说
叶圣陶指出,课本是各科教学的重要凭借,重要工具,教和学双方都如此。对于语文教材,他更进一步指出,国文教学的目标,在于养成阅读习惯,培植鉴赏能力,训练写作技能。他说:“这些事不能凭空着手,都得有所凭借。凭借什么?就是课本或选文。有了课本或选文,然后养成、培植、训练的工作得以着手。”叶圣陶著,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编: 《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 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4页。这些的论断,对于处于课改深水区的语文教学来说,至少有这样几点启示:
1.教材是师生开展教学活动的“凭借”
教师教什么、用什么教?学生学什么、从哪里学?答案全在教材中。语文教学往大里说,需要弄清楚文章、文学、文化;往小里说,需要掌握字、词、句、篇、语、修、逻、文等各项。具体到每一篇课文,这两者可能有所侧重,但如果只关注宏观而忽视甚至无视微观,那么就容易使语文教学偏离应有的轨道。有一位老师在《背影》的公开教学中,把文本作为“爱需要表达”的德育指导,完全脱离了课文,大谈特谈“爱需要表达”、“爱要如何表达”,学生也很配合,有几个甚至泣不成声。但是,我们不禁要问,这还是语文吗?这与思品课有什么区别呢?
2.教材是培养语文学习习惯的“凭借”
“初步掌握学习语文的基本方法,养成良好的语文学习习惯”,是《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版)题中已有之义。语文学习的好习惯从哪里来?当然是从学习语文教材的活动中来。
课前预习,扫除字词障碍,了解文章大意;课堂自主、合作、探究学习,走进文本深处,课堂不再是教师的独家讲堂,而是学生脑洞大开、交流思想、智慧碰撞的学堂;课后拓展延伸,圈点勾画、阅读思考。天长日久,凭借对一篇又一篇课文的解读,逐渐养成自己良好的语文学习习惯。这就是叶圣陶说的“国文教学所以要用课本或选文,就在将课本或选文作为凭借,然后种种工作得以着手”。叶圣陶著,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编:《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 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8页。他所说的种种工作,也就是阅读书籍习惯的培养,欣赏文学能力的培植,还有文章写作技能的训练等等。
3.教材是历练听说读写能力的“凭借”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指出,语文课程应引导学生丰富语言积累,初步掌握学习语文的基本方法,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并使学生获得适应实际生活需要的识字写字能力、阅读能力、写作能力、口语交际能力。而这些语文能力的获得不是一般的从旁“学得”,而应该是在语文实践中逐渐“习得”。听师生、名家范读课文……是为听;复述课文、口头概括……是为说;朗读、默读、精读、泛读、吟诵……是为读;扩写、缩写、续写、改写……是为写。听、说、读、写训练,都可以以教材为凭借。课改深水区的初中语文教学虽然重视了“听”和“说”,但还远远不够,因为日常生活中,与人交流主要依靠“听”和“说”。要能听得懂别人讲话的重点,并能发掘其言外之意;要能准确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不引起人家的误解甚至曲解。至于“读”和“写”,教师在进行阅读教学时,心里要有作文教学的意识;在进行作文教学时,眼里也要有阅读教学的影子。只有把听说读写结合起来,才能真正促进学生语文综合素养的提高。
4.教材是提高道德修养和审美情趣的“凭借”
现在的初中语文教材主要以文选的形式呈现在师生面前。选文多是文质兼美、意蕴丰富的名家名篇,堪称经典,是古今中外优秀文化的结晶,具有丰富的人文性。读《我的叔叔于勒》,明白了“金钱腐蚀人性”的道理;读《鱼我所欲也》,辨识了“舍生而取义”的阔大胸襟;读《岳阳楼记》,感受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炽热情怀;读《边城》,品味到亲情、爱情、邻里情、官民情等醇美的人情和淳朴的民风。中国自古就有“文以载道”“文道合一”的主张,又有“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的说法,所以入选课文的作品不可能不对学生的道德修养和审美情趣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例子说
“语文教材无非是个例子”是叶圣陶先生坚持一生的教材观,在他深邃的语文教育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他主张通过语文教材这个例子,使学生举一反三,练成阅读和写作的技能。他认为语文教本只是例子,而不应该是终点,它是打开无限知识库藏的“锁钥”。这就启示我们,要正确看待语文教材。
1.教材不是目的,而是途径
传统的教材观是以教材为中心,把教材看作教学的出发点和归宿,教师的主要任务就是“教教材”。这种教材观限制了教师的创造性及其教学的个性化。叶圣陶则主张教材只是一个例子,教学最终目的不在于教材本身,而在于通过教材的学习使学生触类旁通,提高语言文字的运用能力。新课改要求教师“用教材教”,而不是“教教材”。“用教材教”是把教材视为师生开展教学活动、进行意义建构的一种课程资源。通过对教材内容的学习,学生在获得知识和技能的同时,还获得了真切而独特的体验,完整的过程与巧妙的方法,甚至在情感态度价值观方面也能得到相应的发展。
2.教材不是权威,而是参考
曾几何时,教材怎么说,教师便怎么说,教师怎么说,学生便怎么学。教师没有自己的见解,只是按照教参的解读来解构教材;学生则成为被动接受的“瓶子”,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这种教材观把教材视为规范教学的 “权威”和“圭臬”,它阻碍了学生创造性思维的发展,还容易导致学生对教材的盲目崇拜,长此以往,教师不会教书,学生不会学习。叶圣陶认为教材只是众多例子中的一个而已。新课改则更进一步指出,教材是实现课程目标的一种重要的课程资源,但并不是唯一的资源。教材只是编写者为实现课程目标而选择的一个范例。教师不再是简单地教授统一指定的教材,而是可以选择适合的教材并有效整合多种课程资源,按照新课程理念的要求,实施教学,促进学生发展。
3.教材不是封闭系统,而是开放系统
近代以前是没有语文这门学科,那时学习语文,主要就是启蒙的“三百千千”,要不就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经学,整体而言还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叶圣陶意识到语文教材应该是一个开放的系统,他和夏丏尊合编了一套语文教材《国文百八课》。吕叔湘对这套教材进行了高度评价“现在也有以作文为中心按文体组成单元的实验课本,但往往是大开大合,作文讲解和选文各自成为段落,很少是分成小题目互相配合,能够做到丝丝入扣的。这就意味着,直到现在,《国文百八课》还能对编中学语文课本的人有所启发。”新课程背景下的教材,是一个高度开放的系统。新课改要求教师应具有二次开发的能力,敢于加工教材,超越这个例子。教师为了实现特定的教学目标,可以根据实际需要灵活地对教材加以改造、取舍、增删……教师甚至可以大胆自选教材,走出这些例子。
4.教材又不仅仅是个例子
叶圣陶的“例子说”,颠覆了传统的语文教材观,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揭示了语文教材的性质,明确了语文教材在整个语文教学中的地位和作用。但是如果不顾对象、时间和场合,把它当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那就走进了另外一个极端。
于漪就认为 “教材不仅仅是例子”。她认为选入教材的文章应该既有思想性和艺术性,又有语言的规范性,是古今中外文化宝库的精品,而非随意从发表的文章中拉几篇来作为教材的。她在《语文学习》1992年第2期撰文说:“语文教材不同于数理化教材,数学教材中的一些例子的确是例子。”郭宗明在《语文教学40年来的总体失误》一文中,也不同意“教材只是例子”的说法。他认为“例子说”助长了语文教学的随意性,他甚至把“例子说”看作是40年来语文教学总体失误的原因之一。
的确,语文教材的“例子”,不同于其他学科教材的“例子”。语文课程除了工具性的特点外,还有人文性的特点。语文教材的“例子”主要是由一篇篇例文构成,数理化的“例子”则是由一个个例题充当。例文是结构完整饱含作者胸中块垒的文章,例题则是概念、定理的简单运用。入选语文教材的课文都是文质俱美的佳作,从中自然可以习得作者遣词造句、谋篇布局的技法,匠心独运的构思,更可以走进文章深处,慢慢走欣赏啊,课文丰富的人文内涵对学生精神世界的影响是广泛而深刻的,作者忧国忧民情怀、感时伤事的思想、积极进取的态度不知不觉就烙在学生的记忆深处,化为他们的嘉言懿行。
“语文教材无非是例子”与“语文教材不仅仅是例子”这两种教材观,看似对立,实则统一,它们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语文教材无非是例子”体现了教材的例证性和工具性;“语文教材不仅仅是例子”体现了教材的目标性和人文性。两者相辅相成,无论否定哪一种,都是偏见;只有辩证地看待它们,才是对教材性质的完整认识。
无论是“凭借说”,还是“例子说”,都代表了叶圣陶对语文教材的看法,“凭借说”是基础,“例子说”是发展。叶圣陶对语文教材的性质、功能、编写及使用等一系列观点和主张,构成了他完整而先进的语文教材观。这种教材观具有很强的现代意识,特别是对课改深水区的初中语文教学而言,能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