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教材情境化思想的要义是重视儿童生活情境的创设。20世纪30年代,叶圣陶在开明书店编写小学语文教材时提出,教材编辑要以儿童为中心。在小学初年级学生用《开明国语课本》编辑要旨中,他这样写道:“本书内容以儿童生活为中心。取材从儿童周围开始,随着儿童生活的进展,逐渐拓张到广大的社会。与社会、自然、艺术等科企图作充分的联络,但本身仍然是文学的。”叶圣陶著:《叶圣陶集》第16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1页。以儿童为中心的思想继续贯彻到小学高年级用《开明国语课本》中。在该课本的编辑要旨中,他指出:“本书教材随着儿童生活的进展,从家庭、学校逐渐拓张到广大的社会。与卫生、体育、社会、自然、劳作、美术、音乐等科企图作充分的联络,但每课本身仍然是文学的读物。”叶圣陶著:《叶圣陶集》第16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7页。对于这套教材以儿童为中心的主旨,叶至善有深刻的印象和切身的体会,当时他上初中,有些课文他也会背诵。小学初级学生用的《开明国语课本》第一课只有两行,一行是“先生早!”孩子们的口吻;一行是“小朋友早!”老师的口吻。两句话都很短,初学的听一遍就会;七个字中有一个是重复的,论生字只有六个,笔画都不多,间架又清楚,容易认,比着写也方便。把这两句放在第一册的开头,似乎还有些讲究。开学那天,初小一年级生是头一回跨进学校,觉得什么都既新鲜又陌生。见着老师,他们上前去鞠了躬,问了好;老师微笑着欢迎他们。等到上国语课,老师发下课本,他们翻开一看,刚才那温馨的一霎那原来预计写上课本了,还有像快照似的插图哩。插图上画着校园的一角,叶绿花红的美人蕉开得正盛,正是初秋时节。叶至善著:《叶至善集》第1卷,开明出版社,2014年版,第412页。可见,叶圣陶在教材中编辑出儿童生活的情境。
1961年,在跟江苏农村教材编辑人员的讲话中,叶圣陶说:“‘编写纲要’(方案)是抽象的几条,应当具体体现在课本里;要考虑教师怎样去教,还要为学生的学着想。编辑先生应当时刻假想教师面临的情况,设身处地于教学活动之中,考虑怎样才能让学生心领神会。”叶圣陶著:《叶圣陶集》第16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45页。1962年,在致人教社中学语文编辑室的信中,叶圣陶说:“我以为作注之事,略同于上堂教课,我人虽伏案命笔于编辑室,而意想之中必有一班学生在焉,凡教课之际宜令学生明晓者,注之务期简要明确……欲臻此境,教师之导引启发,学生之揣摩练习,皆至关重要,而我人作注,亦与有责焉。”叶圣陶著:《叶圣陶集》第16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58页。可见,叶圣陶非常重视教材编辑得情境创设,重视教师利用教材教学的情境。
叶圣陶提出的上述两种编辑要领的思想非常深刻。教材以儿童为中心,课文与小朋友的日常生活紧密关联。上学第一天,小朋友方才与老师鞠躬问好,等到翻开课本,刚才那一幕像快照似的印在课文里了,这即是教材的情境化。叶圣陶又说,编辑先生应设身处地为教师着想,考虑到教师面临的情况,考虑教材使教师让学生心领神会。给语文课文作注,与上堂教课略同,编辑人虽伏案命笔于编辑室,而意想之中有一班学生,这也是教材情境化。
教材情境化的作用十分重要。情境是素养或能力发展的关键性条件,特定情境中调动社会心理(认知或非认知)的前提条件能培养应对复杂问题的能力。彭寿清,张增田:《从学科知识到核心素养:教科书编写理念的时代转换》,《教育研究》2016年第12期。当小朋友们看到入学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温馨情境写进课本了,一定能感到学习的快活,逐渐养成观察和思考的好习惯。虽然叶圣陶提出了两种情境,但它们之间不矛盾。教材中有教师和学生两种角色,“以儿童生活为中心”构建了学生角色的情境,“作注如上堂教课”构建了教师角色的情境,尽管两种角色的诉求不同,但是两种角色以知识为中心形成了互动关系。所以,叶圣陶说,课本仍然是文学的读物。优良的文学作品,经编辑之手,加工成优良的教材,因此,情境性并不一定是知识自带的特点,而是编辑先生下的功夫。
教师实际使用教材时也应追求情境化,尽量实施情境教学,这一点与教材编辑情境化有相通之处。情境教学运用具体生动的场景,以激起学生主动的学习兴趣、提高学习效率的一种教学方法。教师根据教材创设以形象为主体、富有感情色彩的具体场景或氛围,激起和吸引学生主动学习,从而达到最佳教学效果,学生在创设含有真实事件或真实问题的情境中探究事件或解决问题的过程中自主地理解知识、建构意义。简单地说,情境教学就是指教师人为“创设”的“情境”(有情之境)中所进行的教学,它与我们通常所说的教学情境的差别,就在于“人文性”,是“一个渗透着教育者意图的”“生活空间”,即所谓“优化的环境”。情境教学之所以深受青睐,主要是因为情境教学体现了语言与形、情、意、理统一训练的教学规律,凡引用情境教学的课,大都体现出教学的形象性、情感性、审美性、愉悦性。祝辉:《情境教学研究》,上海师范大学2005年硕士论文。情境教学理论值得教材编辑借鉴,但教材编辑不能把工作推脱给教师。教材编得好是教学好的前提和基础。
叶圣陶的教材情境化思想给当代教材编辑提供了一些启示。
第一,社会生活是教材情境化编辑的主要依据。教材情境化是语言与形、情、意、理的统一,达到形象性、情感性、审美性、愉悦性的目的。叶圣陶说,小学低年级学生的教材以儿童日常生活为主,小学高年级学生的教材随着儿童生活的延展,逐渐扩展到广大的社会。可见,社会生活的视野随着学生年龄的增长而扩大,中学生的教材将以更广阔的社会生活为主,比如,初中生应了解所在地区和城市的生活情境,高中生则应了解国家层面和世界范围的一些社会生活情境。
第二,教材情境化兼顾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两方面。教材情境化是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融为一体的情境。叶圣陶的教育思想是“教是为了达到不需要教”,教育使学生进入一种境界,能够自己去探索,自己去辨析,自己去历练,好比“导儿学步”,牵着孩子的手教他学走路,却随时准备放手。叶圣陶著:《叶圣陶集》第11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63页。叶圣陶在教材编辑中贯彻这种理念,构建一个启发性情境,让学生自己去探索和辨析,而这编辑构建的过程,同教师“上堂授课”一样,课本如课堂,教师用语言教学,编辑用文字或图画教学。总之,“导儿学步”与“上堂授课”二者是融合的,它们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
综上所述,正如叶圣陶在其《语文教学二十韵》中所咏:“作者思有路,遵路识斯真。作者胸有境,入境始与亲。”教材编写编辑人员和教师都要力求“身临其境”,设身处地为读者(学生)着想,使教材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