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哀挽鲁迅先生的一首律诗
——谈叶圣陶的《挽鲁迅先生》
鲁迅一生不断进取,不断学习新事物,所以对口光短浅、闭目塞听、保守落后的保守派一向就很僧恶,对不思进取, 不求革新的世态风尚一向就很憎恶。鲁迅在奋进、革新的道路上常遇这类人的阻挠,以至攻击,有的曾经是同一阵营的战友,后来都闹了分裂,背离革新、奋进的初衷,成了革命的对象。除了鲁迅的爱僧分明精神之外,还有刚直耿介的品德也是值得人们学习的。鲁迅生活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 是敢于向着黑暗势力作冲锋陷阵式战斗的,他的骨头是最硬的;他遇到挫折,遇到失败,受了伤,流了血,他不屈服,他躲在暗处舔尽血迹,然后振奋精神,爬起来战斗。他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这就是“刚介”二字的具体内涵。一个“师”字,表达了作者对鲁迅的尊重与景仰。
颈联“岩电烂然”,1976年把诗写给我的次月我发信请教其出典。叶圣陶先生于1976年的11月18日信上回答了我:
《晋书》王戎传云:“视日不眩,裴楷见而目之曰:‘戎眼烂烂,如岩下电。’”后来就用“岩电”代称日光。我之一句即如此。“烂然”,从“烂烂”来。全句谓鲁之目光明察,换言之,就是思想意识明彻,没有什么看不透的。
颈联下句“遗容穆若见深慈”,是形容鲁迅的死后面容的慈祥的。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鲁迅逝世, 十月廿一日, 叶圣陶和夏丏尊先生一道赴万国殡仪馆瞻仰鲁迅遗容。叶圣陶在《鲁迅先生的精神》一文中有记载:“聆仰鲁迅先生的遗容,觉得非常慈祥。”穆,和穆、沉思的样子。鲁迅的遗容在和蔼中透出深深的慈祥。这就是说,鲁迅先生感人不仅在于留下丰富的文学遗产,不仅在于鲁迅有伟大坚强的精神,还在于他与世长辞之后,遗容的和蔼、慈祥,鲁迅永远跟人民群众在一起,他始终是那么平易近人。
尾联“相濡以沫”,这是《庄子·大宗师》上的一个典故“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泉水干了,鱼儿们都到了陆地, 互相吐口气使对方身上潮湿,互相用吐沫使对方洁润,不象在江湖中那么互不关心)。叶圣陶运用这个古典,源于鲁迅给他信上有这句话。1931年,鲁迅翻译出版了苏联作家法捷耶夫的长篇小说《毁灭》,寄赠叶圣陶一册,书上题有“聊印数书, 以贻同气, 可谓‘相濡以沫’,殊可哀也。”鲁迅先生用他的文章,用他的诚恳的为人,用他光辉的业绩当作口沫;亿万中国人也相濡以沫,“与他接触的人见他的为人,读他的文字,也各各吐出他们的口沫,相信他,学习他,和他在一起。”口沫汇成了汪洋大海,人就可以在其中游泳自如了,不再干得要死了,人们将推起冲天巨浪洗刷神州大地上的污泥浊水。末句结语,鲁迅去世了,但是他的精神却活着,他激励人们奋进。激励人们踏着先生的足迹,继承先生的遗志勇敢地战斗下去。上句说口沫已经成海了,下句相应出现了“潮”(形容人们继承先生遗志声势浩大,态度坚决)。叶圣陶对末句有这样解释:“潮水似的声音就是所谓‘继志词’,就是‘走鲁迅先生的道路!’‘学习鲁迅先生的精神!’一类的号召。
这首诗赞扬了鲁迅先生的精神,突出了先生的憎恶骄傲自满、保守落后世态的进取精神,刚介耿直的坚强性格,并赞扬了先生的非凡的洞察力。艺术手法很高明,立意创新,不落窠臼。
俞平伯先生对此诗有过评语:“此诗久已传诵,写状迅公甚切,辞情亦并茂,结联用古典出新意境。”俞先生特别赞赏此诗的“出新意境”,是有道理的,因为凡是“毕写吾真”的诗不会没有新意境的,只有那种东施效颦的作品,才会徒呼口号,虚张声势,把旧体诗词的写作拖向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