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的垂天战云,对许广平是重大磨练。许广平在息影十年之后,又像她补称为“害马”的学生时代一样,走上十字街头。她参加的战斗团体公开的,秘密的,上层的,下层的,几乎包罗了政治,文化、群众、妇女各个领域。就我所知,就有如下这一些:以何香凝为首的抗日救国后援会(何香凝被租界驱逐出境,退走香港之后,她是留守的三个骨干之一),以胡愈之、郑振铎等为核心的复社,有孙冶方、何封等参加的读书会,由教育、宗教界如沈体兰、吴耀宗等上层人士组成的聚餐会,有张宗麟、李平心等数十人参加的地下国民会议,茅丽英主持的妇女俱乐部(后来茅丽英被敌伪暗杀,群众为她举行追悼会,景宋先生不顾情势的险恶,不顾朋友们的劝告,毅然地参加了。这使我们很自然地联想到鲁迅参加杨杏佛追悼会的动人事迹),《上海妇女》杂志(后来受到压迫,改为《上海妇女知识丛刊》,假托香港出版),中华女子职职业学校(王任叔和她先后担任校长)等等。她带着赢弱的海婴到处奔走,募款、卖国旗徽章、义卖手工艺品、办难民收容所,直到组织新四军慰劳团。活动范围的宽广与纵深,正是测量她热情高度的标尺。但这也就给她招来了灾难,给了她一场生死荣辱、大节攸关的严酷考验。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租界不到一星期,不遑喘息,就迫不及待地逮捕了她。攻坚战必需首先炸开突破口,日本宪兵队的战略意图正是如此:征服了她,也就掌握了上海人民抗日阵线的锁钥。何况她又是鲁迅夫人,抓住了她,就可以打开撒向文艺界的网罗。黩武主义和霸权主义必然导致人类公认的道德的澌灭,日本人民是尊重女性和彬彬有礼的,看看日本宪兵如何对待一位手无寸铁而社会知名的妇女,却真是令人忍不住愤怒,并且代他们感到羞耻。但非正义的暴力侵凌,一定要碰在人类尊严和民族尊严的坚壁上,景宋先生就以零丁弱质而占用了敌人的凌辱胁诱,酷刑峻法。“身体可以死去,灵魂却要健康地活着”;“牺牲自己,促使别人;牺牲个人,保全团体”这就是她神圣的信条。无怪当时蛰居上海的郑振铎,对她以“自己的生命来保障无数朋友们和同道者的生命与安全”这一点,致以如此热烈的尊崇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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