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丹东的仲夏，虽然也是骄阳似火，但绿荫掩映的山上宾馆还是凉爽宜人，出席东北三省民进“为四化服务经验交流会”的艺术家、出版家和教师代表正在宾馆典雅的会堂里参加隆重的开幕式。这时，一位60多岁的儒雅的长者在几位领导同志的引领下，缓步走上主席台，并被礼让在前排中间就座。他上身着一件我们司空见惯的那种老式的白色短袖衫，清癯的面庞上带着一副棕色框架眼镜，花白的头发随意地向后拢着，看上去，就像我们在影视作品里经常见到的那种民国时期大学校园里的一位老教授。坐在辽宁代表的席位上，我正在思忖此人的来头时，只听主持开幕式的领导充满崇敬地说：“同志们，民进中央副主席楚庄同志来看望我们大家了！”哦，他就是中国著名社会活动家和对外文化协会会长楚图南的儿子楚庄，这是我早有耳闻的。我的心不禁一动。我对楚庄主席的父亲——楚图南先生向来是非常敬重的，这不仅因为他是中国民主同盟的中央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更是他的渊博和多才使我十分景仰。楚老从教期间曾担任过云南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多所高校的教授，他不仅能诗能文，而且还能译能书，身后留有大量的散文、诗词和译作传世，尤其是他那图新求变、别具一格、独树一帜的书法，更令对书法艺术略知一二的我深为喜爱。
掌声过后，楚庄开始讲话了，他不摆架子，不装样子，不充老子，尽管他也当过河北省会石家庄市的副市长，但从他的言谈举止上感觉不到一丝的“官气”，他谦虚、平和、真诚、宁静，亲切自然，朴实无华。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楚庄，出身书香名门却毫无骄矜之态，身居党派高位而常具平和之气。
丹东三省会议之后，我被推选出席民进中央的“为四化服务经验交流会”。金秋十月，我来到了北京，记得好像是报到后的当天晚间，我突然想到应该去拜访一下从事过多年教育工作的楚庄前辈，以便当面聆听他的教诲，于是我往他的房间里挂了一个电话，目的是想问问他是否方便。想来也是有缘，楚庄副主席此时恰在，他听了我的自我介绍后，很客气地说：“我现在正好有时间，欢迎你现在上来。” 言谈还是那样有礼，声音还是那样温和。我赶忙拿了两本我写的准备送请他指教的小册子，匆匆来到他的房间。我送上自己的杂文集之后，楚庄副主席很认真地翻看着。当时国内出版的杂文著作并不多，所以楚庄副主席看罢，言辞中颇有褒扬之语，我知道他这是对我的鼓励，其实楚庄副主席在杂文写作上有很深的造诣，但是他对后学的作品总是热情而真诚地给予赞许。也许因为我们都喜欢写杂文的缘故，所以同他交谈我觉得很投机、很亲切，话题也愈加宽泛，谈到当代的书法艺术，我认为楚图南先生的书法“先和古人合，后和古人分”，继承传统，法古不泥，图新求变，自成一体；如有机缘，很希望有幸得到楚老的墨宝珍而藏之。在表达了我对书法艺术的一点陋见和对楚老墨宝的喜爱之情后，竟然出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结果，一向对后学关爱有加的楚庄副主席和蔼而真诚地说：“你喜欢我父亲的字，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但我父亲的年龄现在已经很大了，90多岁了，我如果让他单独为你写，是有些困难了，不过我可以选一幅他以前写的书法送你，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取，明天大会一开，就没有时间回去了。”闻罢此言，我真是又惊喜又不安，惊喜的是多年的愿望，竟在一次谈话中顷刻实现，不安的是当时已接近十点，楚庄副主席为了我还得专程从远离市区的宾馆往家里跑一趟，毕竟他也是60多岁的人了啊！可是此时无论是言谢还是阻拦，在这位宽厚而仁爱的老人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苍白无力。我只有永远记住这一个夜晚——一个民主党派的高层领导、一个全国人大的常委、一个书香名门的后人，就是为了满足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小文人的心愿而不辞辛苦地夜驰回府。
第二天开会之前，楚庄副主席打电话让我到他房间里去，把一张卷着的宣纸递给我说：“这是我为你选的一幅字。”我虔敬地接过来，然后轻轻地展开，那熟悉的字体立见眼前，宣纸上直书着“杳霭流玉 悠悠花香”八个大字，饱满、遒劲、老苍，启首章上清晰地阴刻着小篆“但开风气不为先”，下款楚图南名字后的押脚印上的阳文印文是“高寒八十以后书”(高寒是楚图南的字)，画心的右下角还盖有“两但斋”的阳文印。这是一张品相很好的画心，显然是楚庄副主席为我精心挑选的。面对楚庄老人，我慢慢地卷起这幅书法精品，心里有一种夙愿得偿的喜悦，但感受更多的是他的人格魅力。
几年以后，当我再一次进京在民进中央的大会上介绍参政经验时，楚庄先生对我已经很熟悉了，我把新出的《于景宁杂文》送给他，他照例对我来一番勉励，言辞仍然是那样热情、恳切、真诚。回连不久，接到他寄来的他刚出版的杂文集——《文化短长说》，扉页上工整地写着“景宁同志正”。楚庄副主席永远是这样，即使对我们这些后学也始终保持着谦虚的品格，而且他一有空闲，还是在关心着我。一年岁末，我接到民主杂志社编辑部的一封来信，信中说：“楚老自苏南视察返京后，嘱本刊编辑部与您联系。请您为本刊撰写‘百家之言’，大力支持本刊，经常为本刊写稿。”我知道楚老当时兼任着民主杂志社的社长，《民主》杂志的杂文栏目“百家之言”我也是知道的，经常撰稿的都是冯英子、邵燕祥、舒展等大家，尽管不才在《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的杂文栏目也曾有幸补壁，但我等毕竟是地方小人物，何敢造次？但楚老读了我的杂文之后，一直这样看重我，我着实很感动。像他这样无私提携后辈的长者近年来也看到一些，但确实不多。
如果没记错的话，楚老今年该有76岁了吧，祝愿他健康长寿！
（作者系民进大连市副主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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