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网上博文《林汉达讲三国不输易中天》，作为宁波民进会员的我，感慨和敬仰之情同时在心头涌生。林汉达（以下亲称林老或林先生），是中国民主促进会的发起人之一，第四届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林老是慈溪龙山人。今天的龙头场村（龙头场西路82号），依然保留着他的故居。村边的凤浦湖碧波荡漾，在群山的怀抱里显得幽静野趣。 林老的故居在村中民居密集的一条老街小弄里。那是一幢十分破旧的砖木结构的老房子，低矮的楼房，二层二间。南有平屋两间，是农村中最为简陋的五架廊。楼房与平房间距非常狭窄，不到2米。东墙相连处自然成一小墙门。由于年久失修，使它与周边的新建筑形成明显的反差。也就是这一老旧房子，1900年2月17日出生了一位中国20世纪杰出的教育学家、文字学家、历史学家——林汉达先生。　　

　　对于林老的敬仰之情，首先产生于他的勤奋刻苦，自强不息的学习毅力。林老出身贫寒，祖父是个贫农，文盲。父亲只读过一年“雨书”（即晴天干活，雨天念书）。 林老8岁时，寄读在邻村一个地主家里。所谓的寄读，是给地主家做杂活，诸如抱小孩、扫地、洗碗、劈柴，都要干。冬天特别冷，林先生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打扫院子，冻得双手溃烂，这些冻疮疤痕就永远留在了他的手上。9岁那年，他回到家里，在本乡一家私塾读书。由于家里有好几个弟弟需要他照料，以至于他经常缺课。有一次，林先生去上学，半路里他的母亲赶上来，拉他回去做家务。林先生委屈地哭了，他多么渴望能有时间安安心心地读书啊。14岁那年，他入上虞崇仁小学，15岁转入宁波崇信中学高小班，毕业后至观城约翰小学任助教。 

　　1917年春又回崇信中学读书，毕业后为了积蓄上大学的学膳费，先后在上虞、宁波母校任教。1921年秋考取杭州之江大学，同年获全国大学英语比赛第一名。3年后毕业，任宁波四明中学英语教师。1928年秋应聘任上海世界书局编辑，后为英文编辑部主任、出版部主任。其间编著《初中标准英语读本》，出版后被林语堂诬蔑是抄袭的，并上诉法院，经判决，林先生胜诉。经受此事后，林先生发愤深造，于1937年考入美国科罗拉多州立大学研究院，攻读民众教育系，二年内获得硕士学位并读完博士学分。在美留学期间，与美国学生中的共产党员有往来，曾参加过科州大学美共支部的学习会，并多次演讲，反对日本侵略中国，反对美国援助日本。1939年秋他毅然回国，从事大学教育与学术研究，受聘为华东大学英语教授，后任教育系主任，教务长、教育学院院长等职，编著出版多种英文读本与教材。1941年，之江大学内迁，林先生仍留上海，开始研究拉丁化新文字及编写中国历史通俗故事。　敬仰林老，更为重要的在于他是一位追求真理、时刻关心民族兴亡与进步的重要爱国民主人士。2000年纪念林老先生诞生100周年之时，雷洁琼先生曾写有一篇《缅怀林汉达先生》的文章（详见《光明日报》2000年8月21日）。文中描述了林老作为民进发起人之一的主要政治经历。她写道：林汉达先生是我的一位老战友。1943年（我们）相识在上海，那时我们都在华东大学执教。作为“孤岛”的上海，沦陷时期遭受日寇铁蹄的蹂躏，抗战胜利后，又备受蒋介石反动派的肆虐。但人民没有被吓倒，一批思想进步的爱国民主人士挺身而出，勇敢抗争，林汉达先生就是其中杰出的一员。在抗日救亡运动中，（我们）常在一起讨论时局，一起到大、中学校进行抗日救亡的宣传。1945年12月，我们与马叙伦、王绍鏊、周建人、郑振铎等人一起，发起成立了中国民主促进会。在反蒋爱国民主运动中，（我们）一起演讲、宣传，揭露蒋介石假和平、真备战的反动政策。林先生是火种，是投枪，是广大青年的导师，是令反动派胆寒的英勇战士。 1946年6月23日，上海各人民团体在中共地下党领导下发动十万人的群众集会，欢送赴南京请愿代表团。林先生是大会执行主席之一，他在大会上慷慨陈辞：“中国的主权属于全国人民，政府的官吏只是主人的仆人。”“今天代表团去，就是主人要吩咐仆人立即放下武器！”“假如不成功，我们就第二批再去，我们全上海人民都去！我们步行去！非达到目的不可！”全场群众立刻沸腾了，一起有节奏地高呼：“去、去、步行去！”反动派对他恨之入骨，上海马路上贴满了对他的通缉令。国民党特务几次阴谋暗杀他，但林先生仍无所畏惧地走在斗争的最前列。正如雷先生所言“有些情景是永远不会随时光流逝而磨灭的。”

　　与此同时，他对当时的国民政府教育提出了重要建设性思路。他的代表作《向传统教育挑战》作了深刻的分析，书中的观点和论述，不仅具有实事求是的学风，更具有勇于创新的精神，为日后发展新中国教育事业建立了重要理论基石。今天读来这一代表作，对于我们现在所推行的素质教育和提倡创新精神仍有极大的指导意义。

　　由敬仰到敬爱，是我个人对林老认知的一个重要过程。林老留给我们当代人的一批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就是他在20世纪四十年代至六十年代所写的通俗历史读物。其中有《东周列国故事新编》、《前后汉故事新编》、《三国故事》、《上下五千年》等共达60余种，深受青少年读者的欢迎，成为普及中国历史、弘扬爱国主义的极好教材。其中 《上下五千年》是他未完成的一部遗稿，由曹余章补充续写，用多种形式重版，已发行1000多万套，始终热销不衰，成为中国当代出版界的一大奇观。有人曾感慨言，一位曾做过新中国教育部副部长的大官，这么个海内外闻名的大学者，替孩子们写了大量的通俗历史读物，这样的人现在是没有啦。没错，如今各种历史以及“历史”读物多如牛毛，泛滥成灾，可是这些当中有多少适合给我们的孩子看？文汇出版社于2006年经林老的子女林文虎、谢文漪夫妇、林蜜地女士等家属信任授权，再度整理推出了“林汉达通俗历史读物经典系列”。

　　重读“经典”，不难发现林先生的语言很“正”，又很“靓”。形式虽然是讲故事，骨架子却老老实实地依据“正史”所记载的史料搭建而成。历史人物关系和事件发展交代得简洁清晰，剪裁得当，不蔓不枝。很多人之所以津津乐道于林先生特别通俗生动的文字，因为那是最浅易的大白话，真正具有故事书的语言特征，好看，顺口，连读带讲地就把中国古代史的脉络勾划得清清楚楚，足以让一代代的人久久回味。林先生的语言在简单之外，有着漂亮的节奏，美妙的韵律，琅琅上口，不知不觉就抓住了人。林老自己曾对写作提出三点要求：文字口语化，词儿规范化，语法精细化。他的通俗历史读物经典系列，不讲究华丽的辞藻，但是非常讲究语言结构和现代汉语的语法。读物中的语言，都是经过他的心力反复琢磨修改，最后才形成的特点。林先生写这些通俗历史书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推广标准的白话文法。因此说，林先生在文言到白话的教育和译转过程中成就非常大，“可谓是文言译白话领域中的傅雷”。现如今，在“百家讲坛”上走红的易中天、郦波、钱文忠等人以时髦的侃词娱乐化解读给年轻人，而当年林先生则推进规范化语文文字，为了对还没有熟练掌握文言文阅读、又特别希望了解中国历史的青少年读者而写作，治学的境界孰高孰低，岂不明焉？

　　今年是林先生诞生110周年，拜访他的故居，我的心情很不平静。陋室故居的苍老、黯淡与失修的无奈，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如同抢救保护党史“红色经典”的责任一样，为了新中国成立和建设而做出重要贡献的老一辈杰出民主党派领导人留下的文化遗产，也同样应得到重视与保护。最近，民进中央确定了首批“民进会史教育基地”，对于保护利用民进党派文化遗产具有重要意义。因此，从事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我，内心充满了一种使命感，争取积极建议，将其从慈溪市文物保护点晋升为新的慈溪市文物保护单位，并希望民进宁波市委会和慈溪市政府能高度重视，加强保护与修缮，在下一批民进中央会史教育基地推荐公布时能够申报纳入。

　　忘不掉《上下五千年》，忘不掉林老。

　　（原载《宁波民进》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