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星期四

　　竟日在招待所未外出。子罔既要余写游记，则姑写游记。然身体究疲乏，下笔不顺利，上下午仅得一千数百字耳。饭后得酣睡一时许。招待所为余买直达北京之车票，省得在上海在南京再买票。到南京而后，只 须买得卧票即可。车以今夜三点三十分开，到上海可径接将近十点之北京车，下午即可到南京，甚为方便。 今晨已打一电报致三官，告以明日可相会。又写一信致墨。

　　七点，云彬夫妇来叙别，谈一时许而去。越三四个月，云彬以民盟开代表大会又将到北京，则此别亦不过百数日耳。睡至两点起来。既而招待处职员与 闫康侯副主任来，相送至车站。即登车。此车系自南昌开上海者，软席车甚空，余与凤祥各据一座，间或打瞌睡。

　　九月二日，星期五　

　　晨九点过到上海，天气晴朗，心神舒爽。上海招待所之职员在站招呼，不出车 站，即转上开北京之快车。将近十点开车，软席座亦空，殊为宽舒。余见沪杭线松江一带，宁沪线苏州一带，农田车水多用风车。此为 以前所未束见，不知始于何时。田中多有捕螟灯 ，此事在从前仅是书本与报纸上说说而已。

　　车以下午四点五十二分到南京站，姚澄与交际处职员来接，三官方在开会，不能 来接。姚澄在常州演戏，今日特地赶回来。驱车至福昌饭店，系交际处领导之旅馆，不对 外营业，设备颇讲究。与姚澄闲谈。三官于六点半始来。二人皆较 去年为健壮。即共饮于旅馆之餐厅。三官谈肃反运动之学习与斗争 ，颇有劲头。八点过，二八去，三官尚须去开会。 余入浴而后即睡，头一觉甚酣畅，连日车上驱驰，亦疲矣。

　　九月三日，星期六　

　　晨起写信与至善，告以归期。早餐后在旅舍理发，只须纳费一角，可谓价廉。

　　九点，三官、姚澄来，偕游玄武湖。其处比去年 更见修整。荷叶弥望，红花尚未稀。步行有顷，茗憩于临湖之茶座。谈戏剧方面事，颇为有兴。余告三官，姚澄所唱锡剧既为歌剧，宜多撰唱段，每一幕中，至少有两三节长一二十句之唱段，乃足以餍听众。唱旬宜有诗味，尽可以力求通俗，但必须有意境，有街趣，仅是讲明道理与述说情节之话，不宣作唱词。余又谈服装与布景，三官皆以 为然，姚澄亦领会。三人共摄一影，倚石栏，面湖。于是泛舟，雇一有布篷之大号游船，沿荷花而行，至于玄武门登岸。坐三轮至湖南菜馆曲园，点菜四色，饮啤酒三瓶，尝米粉条。食毕已下午两点半。各回去休 睡。余—睡一点半钟，甚酣。

　　迄于五点，三官、姚澄复来。三官为余谈苏松一带抗日时期之战争小故事，又谈农村 中合作社之情况，此次肃反运动之经验，皆可听。余深惜其不能常在余左右也。 入夜复共饮于餐厅。至十点，二人始去。姚澄将 以明早赶回常州，演明日之日场戏。

　　子罔又来信，促作游记，明日上午当执笔续为之。

　　九月四日，星期日　

　　上午续作游记，得千字。十一点三官来，又为闲谈。午刻与共 饮。渠谓据云今年将召开全国青年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此会若开，渠当 参加，可以到北京。但或者领导方面要渠于肃反运动始终其事，即不克参加。此会若不果开，则当然无由到北京。

　　午饭罢，余酣睡一点半钟。四点半三官复来，则余将动身往车站矣，握手而别。车厢颇 空，但天气炎热，脱剩单杉裤，犹觉不耐。开车后细看火车摆渡。此在以前从未看清楚，此次始看得明自。如何将列车分成三截，如何 逐截拖到渡轮上，到达浦江岸边。又如何遥截拖带上岸，重复连成一列，观之颇 感兴趣。在不久的将来，此处终当如武汉一般建造大桥，以利运输。三官告我，铁路工人为提高运输效率，创造不少先进经验云。天将黑时，饮南京带来之白兰地，吃鸡蛋二 枚，鸭蛋一枚，炸鱼一条，未往餐车吃饭。九点许就睡，一夜颇酣，余已习惯于 旅行矣。

　　九月五日，星期一

　　上午续作游记毕，全篇共三千言，题为《黄州三天》，此文甚平平。停干泰安站时望泰山。余屡过泰山下，迄未细看。此次观之，觉其形势甚平凡，似损于黄山者至多。不知何以人皆称之。三官以小林多喜二之小说《党生活者》交余，供路上消遣。今日一气看完，觉较之《蟹工船》好得多。此作思想性 颇强，而绝不公式化。写人物之性格，恰如其分。三官极称道此书，眼光不弱。于德州买西瓜三杖。尝其一枚，殊平常。今年吃西瓜从此收场 矣。看我社新出之苏联阅读课本译本。写一信致三官，告以看过《党生活者》之想头。

　　傍晚饮白兰地。入夜只是枯坐。车以十点五十五分到北京站。满子与史晓风在站相候。到家时知 全家皆好。墨喉痛渐见消减，仍间日一次往扎金针。杂谈种种，就睡已逾十二点矣。

　　九月六日，星期二

　　上午往松竹园洗浴 ，习惯于托人擦背，旅行中虽屡次就浴 ，似乎未浴，今日乃有一洗尘垢之快。午后酣睡，出门十馀日，颇欠睡债，须多日清偿乃可。傍晚饮 新开缸之绍酒。

　　九月七日，星期三

　　晨至部中。晓风交余十数日内收到之书函与文件，一一看之，处理其一部分。知文字改革会议将以十月中旬召开，我部必 须有所准备。而准备必须徐世荣来部工作。因嘱人事处催之。看《人民教育》所译载凯洛夫之教育方面之报告，意颇深至。中午回 家午饭。睡起后未外出。《文艺学习》派人来嘱作文，姑允之。

　　昨日《人民日报》来电话，有一苏联人译余之《倪焕之》，要余写一简单履历与之。余遂简叙 生平，得一千五百言，今日送与《人民日报》托转去。

　　九月八日，星期四

　　上下午俱在社中，与中学语文室诸君讨论文学课本，所讨论者为安徒生之《卖火柴的女孩》。修改译文，斟酌参考资料，至 放工而未能完毕。

　　夜间作文，《光明日报》嘱写，为祝贺即将召开之“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迄于十点半，得五百言而已。

　　九月九日，星期五

　　上午在社中开编辑部部务会议，开始讨论明年之选题计划。芷芬提出选题计划中应注意之点，分列甚详，一谈八十分钟。诸人就其所提发言，至十二点散，并无结论，仅供以后讨论作参考耳。

　　下午两点半　至北京图书馆，文改会借 其地陈列一个文字改革资料展览会，先请少数人研究，俟下月再作正式之展览会，供公众观览。搜集资料甚丰富，凡简字、拼音文字、 文字流变各方面之手稿与书本、拓片，均搜罗之，此事以倪海曙之力为多。杂观约一点半钟。出观览室坐树荫下，听康生与吴玉老谈话。既而 隆空了来坐，渠谈我国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之情形。此中问题甚多，一时不易解决，须慢慢儿来。渠谓 今日藏族所用文字，犹为经典上之语言，与藏民口语相差甚远。广播台即用此种文字广播。文字宜与口语一致，口语可以写成文字，此道理犹想不通。实则想不通者为当 权之僧侣，其根源则阶级观念也。六点归。

　　夜间彬然夫妇来谈。因墨病愈出院，熟识之人 都来探问，人情可谓甚好。

　　九月十日，星期六

　　今日上下午俱在社中，与小学语文室诸君讨论小学语文课本之课文。全日共讨论十馀课，兴致甚好，共谓斟酌得相当圆满。

　　昨夕忽觉头部左边作痛，自头顶至于太阳部分。似被重击，时时作一抽一抽之感觉，抽痛时似有几象线路。余头皮作痛，本系常事，此次特别重。不知是否神经有毛病。不知即所谓偏头风否。

　　九月十一日，星期日

　　晨起即续作关于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之文，至午完篇，全篇不足三千言 ，题为《青年们》。此篇不自满意，初设想时，似当较佳于此。午睡起来，偕墨与至善往美术展览会会所观印度珂旃陀壁画一千五百年纪念展览。此处石窟，久已湮没，于一八一九年始行发见。其规模之大，壁画之富，石壁上雕刻之繁复，殆远胜于敦煌。展览者为精印之摄影片，或单色，或彩色，云系 英国出品。所画均为佛故事，亦有民间风俗与种种装饰图案。看一点半钟而出。

　　 回家，郑亦秀在相候，与闲谈。五点半，至全聚德，应愈之之邀。愈之宴振铎全家， 缘振铎出使印尼三月，最近方回。尚有空了夫妇与赵平生。 振铎谈印尼风物，水果丰富，花树繁茂，人喜整洁，社会复杂，少数地区尚 有母系社会。仅余与振铎二人饮酒，绍酒甚不坏，各饮一斤有馀而散。

　　天气已凉，殆以出游困倦，日来只欲睡眠。

　　九月十二日，星期一

　　屡至社中，写一信致科学院副院长张稼夫，告以叔湘原系我社与语言所合聘，理应 各半担任工作，请容叔湘以半个星期来社工作。盖科学院不甚注意及此，以为叔湘系科学院之人，故叔湘嘱余去信说破也。

　　九点，教部少数同志听苏联专家安特洛索夫谈计划普及小学教育之问题。我国 今尚谈不到普及小学教育，但今须人远景计划，准备实现此举，故请安特洛索夫谈苏联之经验。安氏谈此甚为切实详尽，步步着实，大可参考。十二点一刻散。

　　饭后小睡未妥。至社中，看《语文学习》稿一篇。与芷芬、晓风谈社事。四点后浴于松 竹园。

　　今日买人民美术出版社所印印度珂旃陀石窟壁画，仅二十幅，复制甚不能满人意。

　　九月十三日，星期二

　　今日上下午均在社中，讨论文学教材。计讨论完《卖火柴的女孩》 ，又全部讨论完选自《把一切献给党》中之一节。吴运铎之文实平平，不能谓为文学，而选之者，取其人也。

　　夜间汪静之来，以其所作辩正红楼梦校勘之文与余相商。渠前在人民文学出版社，负责红楼梦之校点，出版而后，群谓错误颇多，聂绀弩（其编辑室之主任皆归咎于汪。 另请人作勘误表，多至一百馀条。据汪言此勘误表不妥者甚多，今因聂绀弩亦为胡风分子，遂为文揭发其事。余亦难定可否，请其交平伯一看。

　　墨之喉痛已愈，医院谓尚须往扎针两三次，俾效果得蚍巩固。 余之头部左侧作痛，尚未消失，日来 睡眠不自觉其酣畅，殆与此有关。

　　九月十四日，星期三

　　上下午俱在社中，与辛、吴、朱、刘、巩、卢六位讨论今年下半年至一九五七年我社编撰教学大纲与教科用书之完成之计划。国务院第二办公室关心此 事，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内必须完成新课本之编撰工作，故我社各编辑室仔细商量，将原定拖得较长之工作，亦缩至一九五七。今日所讨论，皆一一定其完成时期与如何完成。此后尚 须在教部讨论，乃可算数。夜间作短文，应《文艺学习》之嘱，得七八百言。

　　墨与至善夫妇夜往祖璋家宴教，祖璋夫人四十岁生日也。

　　九月十五日，星期四

　　上午社中开社务会议，主要讨论我社之附设机构公私合营印厂之亭。此厂不日即可　成立，定名为启新，今日议定其领导关系、人事配备、资金多少等项。

　　下午复至社中，讨论初中文学教材，系翻译褚步孙之《河伯娶妇》一段，四点钟工夫，未及全部讨论完毕。

　　夜间续作昨文，完篇，计二千言，题为《就整体着想》，殊不自满意。

　　九月十六日，星期五

　　上午在部中。九点开部务会议，讨论师范与幼稚师范之教育计划。皆就原有计划而为修改，但仍不惬意 ，犹是过渡办法。盖此两种师范皆须修高中学科，此外复须修师范方面之业务科，双方加起来科目繁多，课时不足，学生程度不能甚好，而负担则綦重。今日师资所需其亟，亦不能要求过高，只能降格以求耳。

　　午饭后眠于办公室中，窗外雨声潺潺，而得眠甚酣，为近数日内所少有。

　　三点至文化俱乐部，“汉字简化方案审订委员会”开首次会议。以董老为主任，并邀文政会一部分委员参加。此审订委员会是国务院所聘，为重视汉字简化，嘱此会审订文改会之方案云。结果同意 文改会之“约定俗成，稳步前进”之方针，此后将逐一审订简化之字，决定其可采用与否。

　　到家已七点，吃蟹两只下酒。

　　九月十七日，星期六

　　晨至部中，连日开会，得静坐闲观书报为适。开始作一短文，应徐铸成之嘱，刊于《 文汇报》国庆日之报纸。内容为予教师以鼓励。得六百言而止。

　　回家午饭。睡起后到社中，与中语室诸君继续讨论《西门豹》一篇。及完毕，即将近散班矣 。

　　回家时伯祥在相候，即与共饮。伯祥自谓身体精神渐见颓唐，于北大文学研究所作研究工作，有力不能胜之感。颇欲告退，恐不甚得体， 须与振铎商之。告退而后尚须有比较松散之工作，以维生计，则似为古藉出 版社整理古籍较宜。谈至八点半而去。

　　九月十八日，星期日

　　晨往访徐世荣于其家。我部调徐来部主推行标准语之工作，师大方面已早同意，而双方人事部门办事迟缓且糊涂，电话屡通，缠 不明白，迄未通知徐君来都。余以不耐，故径自访之，直接一谈，最为爽快 。徐甚乐于任此务，余请其草一推行标准语之计划草稿，以 一个星期为期。徐君允之。谈约半小时回家。

　　既而至美携宁宁来，与闲谈。午后，至美为余与墨摄一半身像。

　　两点半，偕墨、至善、满子观电影于大华。片为苏联产，名《没落之家》，系取高尔基剧本改编者。叙一资本家家庭，生活 腐化，人生观唯在图利，而一子一媳则为革命者。演员均不恶，看之颇满意。

　　夜间续作昨文，得五百言。

　　今日颉刚来访，言工作甚吃力，身体不好，颇思退休。又告我蔡韵笙、唐轶林两位老先生皆老境颓唐，闻之 怅怅。

　　九月十九日，星期一

　　晨至部中，看书报，理杂事。续作昨文。

　　回家午饭。即而至社中，讨论中学语文课本。教材为鲁迅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迄于散班，未能完毕。

　　晚饭后仍作文，至九点完篇。全篇二千馀言，题为《教师怎么样尽责任》，即寄与徐铸成。此篇针对教师之缺点，而宛委言之，恐读之者未必能有所领会，亦视为寻常话耳。

　　九月二十日，星期二

　　晨至部中，开部务会议。先讨论我社迄于一九五七年之编辑计划，结论尚须修改。一则须将各项编辑工作提早完成，二则为实施基本生产技术教育，理科各书颁加意修改，不然，教育即配不上实际之需要。继之讨论教育 行政学院之问题。此学院今秋新设， 旨在培养教育领导干部，使提高其理论与业务水平。会议至十二点半方散。

　　回家吃饭。旋即至社中，开关于试教课本之座谈会，部中同人，书店人员，我社编辑室主任参加。谈两点半钟而散。

　　至志公、叔湘之室，谈汉语课本之编辑。其事甚不易，叔湘愿常来指导，责任感可佩。

　　九月廿一日，星期三

　　上下午俱在社中，讨论小学语文稿，第二册之稿总算大体完毕。尚馀少数几课，须 再斟酌改动。此后之事为缮印分发，请社外提意见，邀集小型座谈会讨论。小学语文室诸君于语言 极注意，一字之去取，有研摩至一小时者，大有兴味。

　　六点至欧美同学会，应元善之招小叙。尚有颉刚与潘锡 侯（潘名承圻）。潘与余三人为小学时代同学，为大学教师及工厂工程师（纸厂），今 已退休。此次来京伴其夫人就医，故元善邀余与相舍。共怀忆 小学当年，距今五十年矣，重逢话旧，良非易得。聚餐而散。

　　九月廿二日，星期四

　　上午至社中，讨论中学文学。先讨论完鲁迅《百草园》一篇，继之为某一青年作家之小说《小武》，其文殊平常。

　　午刻，至北海，应颉刚之约。颉刚在北海画舫斋校读《资治通鉴》，今 日邀昨日之三友会于其处。至则他们已集，又多一周勖成，亦丙 午年小学同学也。于是至漪澜堂聚餐，以苏州话谈幼年情景，共谓此殊难得。与潘 锡侯谈纸张之制造，勖成、元善尝在轻工业部工作，余则搞出版，于纸张皆有兴趣。既而合拍一照，于前面桥之东侧，乃散。

　　余再至社中，讨论完《小武》一篇。

　　夜间升始写一短文，介绍荣宝斋。此系隆 空了所嘱，荣宝斋将以其出品开展览会，空了嘱 为文张之。得五百馀言，倦甚，即停笔。

　　九月廿三日，星期五

　　上午至社中，开编辑部部务会议，继续讨论明年之选题发稿计划。大家发言甚多，逾十二时乃毕。

　　回家午饭。下午不复欲为工作，则浴干松竹园。回家后续成昨日之文，全篇一千馀言，题为《荣宝斋的贡献》，即 送致隆空了。

　　九月廿四日，星期六

　　九点至文改会，汉字整理部讨论据审订委员会之意见，重行修订汉字简化方案。草 案中有六百馀字，审订委员会或全体同意或仅有一二人表示异议。此六百馀 字即将作为选定之字，正式行用。其外百馀字，则作为试用。 又谈及简化偏旁部首，如局、愚、卓、氟、言、金诸字，均从简化，凡从之者类推。如是则简化之字更多矣。书籍报志方面逐步推行，一 因铸铜模不易，二因骤然大量推行，已识字者见文字面目全非，易起反感。至于小学及工农初学课本，则情形不同，宜尽量采用简化字，俾儿童与文盲不须认识两套文字。此皆我社之工作范围内事，实现之亦多技术上之困难，只得尽量努力，以 符此旨耳。直谈至午后一点乃散。

　　回家吃饭，旋即至社中，与少数同人讨论昨日编辑部部务会议未了问题。至五点而散。

　　即回家。晚饭时吃蟹二枚，北方之蟹，此时已甚 结实矣。

　　九月廿五日，星期日

　　晨至前门外永安饭店，访袁叔畲老师。袁为余幼年在公立中学时之校长，辛亥年余等毕业时，即谓不升学可做小学教师， 因介绍余等于吴讷士先生。今 以参加国庆观礼，夫妇来京，托龙文来告， 欲与余一面，因往谒 之。余自离学校，未与相见，距今四十馀年矣 。见是犹是当时之面貌，精神颇好，谈辞不绝，年八十矣。自述其不满蒋介石之 情形，又言写有有关唯物辩证主义之稿子至二十馀万言。听其所领会，实皆出于空想。然此老固喜欢自然科学者。又谓欲 因黄任老见毛主席，以所撰稿请毛主席观览云。坐两小时而归。

　　到家则伯祥在相候，因振铎约我二人至其家午饭。以十二点往。即共饮，座有振铎携往国外之舞蹈者三人，译员一人，皆青年，二男二女。饮罢共坐于葡萄架下，闲谈甚适。两点半归。小睡有顷。

　　七点到怀仁堂，波兰军队歌舞团表演。余欣赏其合唱，九十人齐唱，颇有味，似非普通之造诣。十点半方毕，赠花，鼓掌，周总理登台与团中代表者握手，又鼓掌久之。到家已逾十一点 矣。

　　今日新购六灯收音机一具。

　　九月廿六日，星期一

　　徐世荣已将推行标准音之方案交来，与董纯才相商，先由余约有关人员讨论一次，然后再提出于部务会议。

　　看报志，办杂事。中午回家午饭。先后至社中，讨论鲁迅之《藤野先生》一篇之参考资料，未毕。

　　九月廿七日，星期二

　　上午在部中治杂事。回家午睡起来，续作昨日刚起头之短文。文为《人民文学》所嘱，号召多为少年儿童写些作品。此系《人民日报》首先号召，殆是中宣部之意。余意号召不如动手，今后余自当写些。将以此意，写入短文。两日所作，不足千字。

　　四点后到怀仁堂，今日举行主席授予军官以军衔勋章之典礼。受之者皆高级军官。悉穿新制之军礼服。礼服深绿色，有肩章、袖饰、裤上一条相当宽之红带。典礼以五点开始。彭真读主席授予元帅军衔之命令。于是以命令状授予受衔者。受元帅军衔者为 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徐向前、 聂荣臻、叶剑英十人。次之彭真读主席授予勋章之命令，于是毛主席以勋章授予受勋者。勋章有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三种。有兼受三种者，有仅 受一种者。人数甚多，余亦不知总数若干。总之，迄于授毕礼成，己六点半过矣。

　　群往怀仁堂后边草坪，应周总理之酒会。冷餐，有桌无椅。余与吴辰伯共饮 绍兴。颇不少。草坪上之人殆有一千四五百。周总理以祝贺勉励之词劝大家举杯。餐毕，仍返怀仁 堂，看晚会。先为解放军歌舞团之歌舞表演，历一时。继之为京剧《龙凤呈祥》。梅兰芳饰 孙尚香，裘盛戎饰孙权，姜妙香饰周瑜，马连良饰乔玄，袁世海饰张飞，李多奎饰吴国太。其他角色亦不坏。如此戏目，可为 他年掌故。余倦甚，支颐而瞌睡。散出已十二点矣。及入 睡，殆已一点。

　　九月廿八日，星期三

　　上午到部，治杂事。十一点到外交部。文化部与阿尔巴尼亚文化代表团团长签订中阿广播合作协定及中阿文化协定一九五六年执行计划。余代表教育部往参加。双方签字毕，各致词，最后 饮香槟一杯。为时不过半小时耳。

　　午后三点，至文化俱乐部，汉字简化方案审订委员会开第二次会议。决定简化字表分甲乙两表，又列偏旁类推简化表及异体字统一表。五点即散。

　　夜间写毕昨所作文，全篇千五百字，题为《响应号召》，明日送与《人民文学》编辑部。 余于文中言明年至少为少年儿童写两篇东西，能多些当然更好，体栽不出童话、诗歌、小说三类。一言既出，必须实践。

　　九月廿九日，星期四

　　 上午在部中开会讨论徐世荣所起之推广标准语方案。到者韦老、汉达，部中各司人 员，社中语文室方面少数同人。大家以为 徐所提要求太高，更提出其他意见。最后 决定请徐据大家所提修订意见，为张部长起一报告稿，对参加文字改革会议的全体代表谈推广标准语。 以为时促迫，稿须以下月二日草成，三日虽放假，我们少数人还须先加讨论。会以十二点半散。

　　饭后至社中，讨论鲁迅《藤野先生》一篇之参考资料。

　　六点半到北京饭店。今夕周总理为庆祝国庆，招待所有外国来之宾客，举行酒会。今 年外宾特多，余亦不知其总数，总之北京饭店之新厅旧厅均设席，到者共计二千二百 馀人，盛况空前。余之一桌外宾为四个苏联军官，座无译员，仅能彼此示意而已。周总理以种种理由劝 场场干杯，所提均表示我之外交方针与政治态度，得体之至。观外国人之表情，均欣赏兴奋。会以九点散。余不惯此 类应酬场面，甚感疲困。

　　九月三十日，星期五

　　上午在部中，写复信数封（复信常由晓风代写，署名亦由渠书之）。看书报而外，他无所为。

　　回家饭后，午睡较长。毕来电话问审稿否，余应之，即至社中。与语文室数人共同商定所选余之《蚕和蚂蚁》一篇之文字及标点。以 余疲累，工作至四点即中止。

　　余即往松竹园浴。明日国庆，犹如过年，浴者极挤。今日为阴历八月半，满子备菜颇丰。做罢早睡，未有赏 月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