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1997年，省民进围绕农民负担问题，对衡阳县西渡区清平乡清亭村跟踪考察3年，发表一系列调研报告，省委书记先后作了6次批示，促使衡阳县查处了问题，减轻了农民负担。同时，省委、省政府以清亭村为鉴，举一反三，加大了全省农村减负工作的力度。新华社、光明日报、人民政协报、农民日报等45家传媒，持续重点报道了清亭村问题和减负工作，社会反响强烈。

 一、趴下，站起：打破常规出招

1988年3月省民进宣传处我和张军才、衡阳民进主委秦建宙，应清亭村民之请，进村调查农民负担情况，在《爱晚报》发表调查报告：《农民如牛负重，浮夸风死灰复燃，清亭村民叫苦不迭》，这是当时重提农民负担问题最早的舆论，引起参加省“两会”的代表、委员们的高度关注。殊不料衡阳县个别领导采取两面手法，对上表示虚心接受批评，一定认真改正；对下却打击报复，追查“告状”村民，对清亭村封锁新品种新技术，实行“经济制裁”，并公开扬言：“哼，民主党派也敢说三道四，这明明是资产阶级自由化嘛！”他们使出杀手锏，棒喝我们趴下。

1994年清亭村一位退伍军人给我写来长信，备诉“三乱”之苦，呼吁我们为民代言。潘贵玉主委、严尧卿副主委听了我的汇报，决定将此事列入重点课题调查。我们分析了1988年的教训和当时复杂情况，认为这次调研不宜采取普遍常用的作法：先通知被调研的主管部门，由他们充当“编导演”，指定访谈对象，统一发言口径，前呼后拥陪同，蜻蜓点水走马观花，便写出报告万事大吉。这种作法听不到真实情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决定打破常规出招：微服私访，跟踪考察。

二、牵动三湘的“1518”行动

1994年秋日，严尧卿副主委率领包括全国政协委员、省政协常委、新闻记者一行10人，直接下到清亭村。村民如久旱逢甘雨，奔走相告，结队成群涌向调查组，声泪俱下诉说“三乱”之苦：该村1993年有据可查人均负担138.4元，比上年增加65%，超过人均收入的20%。更有甚者是不胜枚举的隐形负担：少种一亩棉须交“改种费”150元，天灾粮棉减产四成，该村人均3分地收粮不足200斤，而人均定购粮却达230斤，完不成任务则要交每100斤42元的指标费。乡干部上门催债要加收“上门费”20——50元，“车马费”50——100元，稍有不逊，再加收“态度罚款费”。办结婚证书要交福利奖券费200元，外出打工开证明除交福利奖券费外，还要加上印章费5——20元。屠宰税变成了“人头税”，儿童和七老八十的人也要交计划生育服务费，等等，许多刚获温饱的农民重新沦为贫民。120余人靠卖血还钱，占全村青壮年的25.3%。村民思迁不思耕，144户村民要求退出责任田，甚至抛荒20余亩。社会秩序混乱，偷扒拐骗斗殴之事时有发生，干群之间的鱼水关系渐渐恶化成油水关系、水火关系。有一户门联写着：“党恩仁政在北京，一到基层大不同；三令五申减农负，削民干部当耳风。”

由我执笔，经过反复核实推敲，九易其稿，写出考察报告：《关于农民负担“反弹”问题和我们的建议》，决定推罗泽贤委员代表省民进在当年省政协大会上发言。讲稿刚一印出，省里一位领导认为报告太尖锐，劝我们不要发言。潘贵玉主委知难而进，鼓励罗泽贤说“这个报告写出我们湖南民进参政议政的最新水平，必须讲，而且要讲好。希望你胆子大一点，声音高一点，讲得慢一点，吐词清楚一点。”

罗委员的发言引起强烈反响，全场爆出热烈的掌声。省委书记王茂林聚精会神听取了发言，仔细审阅了报告，当场批示：“这个意见很好。减轻农民负担是农村社会稳定、人心稳定的重要举措。请农业厅、农办、减轻农民负担办对提出的问题专门研究，要加大工作力度。减轻农民负担工作要全党全社会动员。今年要继续抓紧抓实。”“请督查办配合农业办、减轻农民负担办派专人了解此村情况（微服私访），一一弄清情况后，如属实，要一一严肃对待，开一刀，通报全省，并公开在湖南日报刊登。”“（衡阳）县委县政府一定要写出检查报告并举一反三解决好这个问题。”

经核查我们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对清亭村问题负有直接责任的清平乡党委书记胡伟平被罢丢了官。衡阳县广大群众拍手称快，而西渡区委少数干部仍要公开抵制调查，深夜派打手到清亭抓“李自成”（告状村民），并给我们捎来口信：“如敢再来清亭，老子要打断你们的腿！”我们作好挨打的准备，再下清亭了解情况，写出第二篇考察报告。

连续三年我们赴清亭跟踪考察23次，写出15篇考察报告，共提出18项建议，称之为“1518”行动。省党政领导十分重视大力支持我们的调研工作，王茂林书记专程到衡阳县督办减负工作。每一个关键时刻他都对我们新写出的报告作出重要批示，将我们的调研活动和衡阳县清查、减负工作步步引向深入。我们的建议全部被采纳实施，衡阳县和全省农村减负工作实行“五个结合”：减负同实践党的宗旨结合；同科学管理结合；同各条战线各项工作结合；同反腐倡廉结合；同发展集体经济引导致富结合。三年中，省、市、县各级领导共138人次赴清亭了解民情，现场办公，全党全社会齐抓共管农村减负渐成风气。

我们的工作受到各方面的肯定，省委书记赞同微服私访，省政协主席刘正在大会讲话中认为民进跟踪调研是获得真知灼见，使参政议政高质高效的很好的途径，全省应倡行这种作法。这一课题受到1996年全国各民主党派成果表彰大会的表彰，吴阶平同志在大会总结讲话中给以高度的评价。有8项调研成果在全国和省里获奖。

三、有待圆满的“句号”

三年来，衡阳县委、县政府认真贯彻落实茂林书记一系列指示精神，认真解剖清亭这只“麻雀”，举一反三，扎扎实实抓减负，印发了25万份减负政策文件，成立由书记县长挂帅的减负领导小组，严肃查处16名加重农民负担的违纪干部，颁布9个文件、21项农村收费管理制度，完成了25个乡镇917个村的“三清四查”。全县共取消8项总计4515.9万元不合理负担，人均减负47.3元，农民负担降至人均纯收入5%以下。广泛开展“减负致富”工程，做到“村村有路子，户户迈步子”。1996年在遭受特大洪灾情况下，全县粮食总产增加3530万斤，农业总产值增加3.95亿元，人均纯收入增加816元。

小清亭旧貌换新颜。在政府支持下，修筑了一条直通县城和衡阳市的康庄大道，结束了该村不通公路的历史，实现半个世纪以来几代人的梦想。村里办起了集体渔场、猪场、小集市。县驻村减负致富工作队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村民欢呼“共产党回来了”。一位70多岁农民写打油诗赞道：“工作队员到清亭，减负致富大变样，农民致富有后盾，党的恩情共天长。”

1997年我们第23次赴清亭考察，写出《小清亭大话题的“句号”与思考》，由严尧卿委员在省政协大会上发言。划上这个“句号”，我们笔端却有些犹豫。报告的第四部分提出关系减负全局而一时尚难解决的几个问题，譬如农村税收未能完全坚持据实征收，政策多变、政出多门的现象尚待克服，乡镇机关严重超编加重农村负担的情况相当普遍，等等。直至十年后的今天，党和国家完全免去农业税和各种摊派，这些问题得以彻底解决，这才是真正圆满的“句号”。

四、在议政调研实践中提高自己

实践和认识会通与互动。认识来源于实践，又指导实践，互相促进，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在三年的跟踪考察实践中，我们摸索了一些带规律性的东西，对如何进行有效的民主监督，如何提高议政调研质量，不断获取了一些新情况、新问题、新认识、新经验。

1996年我在《中国统一战线》杂志发表《民主监督：熟悉而陌生的话题》，比较系统地总结了清亭考察几个方面的主要体会，即：当好主人兼配角，尽职而不越位；有胆尤须有识，帮忙而不添乱；务求解决问题，切实而不表面。

民进省委从清亭村课题实践中，总结出议政调研的“九大关键环节36字原则”，即：选题求准、调查求真、论证求精、构想求新、建议求实、行文求工、督办求勤、跟踪求深、转化求成。这些原则写进了民进省委的五年工作规划，将湖南民进参政议政工作引向“高坡上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