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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至善:父亲参与新政协筹备会的情况

发布时间: 2024-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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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父亲初到北平的日记,头十天中最兴奋最热闹的,自然得数三月廿五下午,聚集大家一同去西郊,欢迎中共中央迁到北平,见着了毛泽东等各位领导人。此外的集体活动,或全体或部分,应邀出席各方面各层次的欢迎会或宴会,有的还带看戏,子夜方得归来。公务性的活动是参加文协等三个全国性团体的座谈会或筹备会,谈倒不是非谈不可,一坐总得四个小时左右。个别活动的时间就不多了,无非是访旧友,逛大街,吃小馆子。有一回几人相约在附近小酌,提到了佩弦先生,父亲悲从中来,大哭了一场,竟不知所云,醒来已躺在饭店自己的房间里。伤心加之疲累,克制不住,难免一触即发。

  真个巧得很,翻到第十一天,三月廿九上午,“胡绳已自石家庄来,今日来访,渠在中宣部,将与余辈共谋教科书之工作”。当晚“七时半,至华北局出席教育问题的会议。……谈两点:一为下学期教科书的供应问题。决赶快组织一编审机构。……回寓已十二时,连夕迟睡,颇觉难支”。一连五天,日记上未提到下文。直到四月四日才记着,上午“与少数友人集会,筹备组成教育座谈会……又谈及编审委员会之事,此会专治教科书,余辈之本位工作即在此矣”。到这时候,我父亲似乎才明白过来,开政协大会之外,他还另有任务。五日夜得空跟胡绳和云彬、彬然三位先生谈了一次。七日夜胡绳就来传达,教科书编审会暂属华北人民政府(开国后属中央人民政府);我父亲为主任委员,他和建人先生为副主任委员。

  四月十一的日记上又有一条:“昨日与柳湜、胡绳、彬然谈办一种类似《中学生》之杂志,以应目前青年界之需。此事他们三位甚感兴趣,而芷芬亦然,以为可由开明出资。……谈及主编之人选,共谓各人有事,兼顾必致两失……因思及超构。今晨与超构谈起,承渠应允。今时人事变动至多,不能作长久之计……出版之期定于五月四日。今年为五四三十周年,又当华北解放之际,自不宜放过此大有意义之日子。”父亲实做他的“篑土为山宁肯后”,撂在开明的那副担子,一头是中小学课本,一头是《中学生》杂志,又双双挑上了肩膀。日记上还记着,开各种名目的会,花的时间太多,老是欠困也受不了;等“立国规模”共谋定了,总会有所改变的吧。回怀夏楼,得过几年再说了。

  五月三日,“《进步青年》已印成,大家观玩,甚觉有味”。《发刊辞》《迎接五四》《与在校青年谈话》等三篇文章,仍是我父亲见缝插针挤出来的,校样是我父亲母亲熬夜看的。超构先生并非食言,他忙着准备南下,去才被渡江部队攻下的南京,专等上海解放,好马上接收申、新各报。临行前,我父亲“托其带《进步青年》之纸型一副,俟上海解放即付开明在上海重版”。九月一日,《进步青年》出至第五期,与《中学生》合并在上海编辑印行,才跟我父亲脱掉了干系。我父亲恐怕没觉察到,肩膀上那根扁担的倾斜率发生了些许变化,因为在这一头的箩筐里,已经增加了分量至大的砝码。此乃前话,得把日记翻回去看。

  六月十一,“齐燕铭来访,言十五日始,开新政协筹备会,余被推为筹备员之一。余于此等事实非所习,参加时亦不过默然听之,因告以能免为佳。彼又言开会之次数不多,不必推辞云云”。筹备会本身也得筹备,所以第二天,参加筹备的人先按所代表的方面分小组开会,宣布筹备会自十五日开始,先后需开全体大会五次,所有决议交秘书处执行,正式大会将在两个月后召开。“晚膳后,筹备代表共至中南海。会场在勤政殿……此会全名‘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八时许开幕,毛泽东、朱德、李济深、沈钧儒、郭沫若、陈叔通、陈嘉庚七人依次讲话,皆不甚长,作用同于序文。”十六日三时,“参加第二次大会,李济深主席。讨论新政协筹备会条例,大体照草案通过。并推出常务委员二十一人”。十九日三时半开第三次大会,“通过以后正式参加会议之参加单位凡四十有五……又加特别邀请之一单位,以容纳傅作义、张治中、邵力子等人,俟常委会及各小组工作完成后,再行召开大会”。我父亲被分派在起草新政协组织条例的小组。

  七月五日晚饭后,全体乘车至怀仁堂开第四次大会。“缘纪念‘七七’,新政协筹备会将发一宣言,表明我国之立场。此稿已由常委会通过,周恩来即据此而为说明,以齐各方之意见”。在这一段日子里,文代会、教代会都在筹备,都规模空前。为协商出席新政协的代表,时间非抓紧不可。我父亲不善于推托,开了这个会又赶那个会,在他的日记上,为了分辨哪个是哪个,我真费了不少眼力。九月十七日下午,在勤政殿开政协筹备会闭幕大会,“通过各小组所拟政协组织法、政府组织法及共同纲领,即可提交将来之正式会议。又通过大会主席团名单”。这一段新政协的筹备始末,是我从父亲三个月头绪纷繁的日记中归理出来的,采用了摘抄的办法。因为不在父亲跟前,我没法穿插些自己的亲见亲闻,结果像流水账似的,看来是失败了。九月廿一人民政协开幕,十月一日开国大典,那十一天,还是请读者诸君劳神,看《北游日记》片断之二的最后六面吧,我父亲写得才热闹呢。

  在这九个月里,我们收到母亲的信比父亲的多,也比较详细。从信中我们知道,两老在六国饭店住了一个多月,大军过江后,于四月廿五搬到东四二条教科书编审会办公室暂住;到八月廿八才搬到东四八条的一座四合院。那一天的日记上父亲记着:“余家居北屋三间,为全屋之精华,与其他房屋均不能比,因而显见其特殊。余往日之不欲居此,即以是故。地板,前后玻璃窗,有洗浴室,盖上等之家屋也。”云彬先生家、彬然先生家住的东屋和西屋,使我父亲心里更不舒畅。到北平不久,母亲在信上说通过组织,与至诚已联系上了,在江北某地。已命他等上海一解放,立即给我写信。也是一封密信,怎么措辞的我记不得了,既着眼于保密,这段话大可不提。上海解放,我们家在苏州河北,比河南晚解放一天。我一天一封,一连写了两封信,详详细细给两老做了报告。母亲来信大大夸奖,说给上海去的朋友们传观了,有人甚至说看了如身历其境。真有那么好吗?我说让我自己再看看,母亲回信说不知传到谁手里了,找不着了。

作者: 叶至善
责任编辑: 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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