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去过莫干山避暑旅游，那是一个到处有故事的地方，随便一抬脚，便可踩到民国的沉香碎屑。其中就有陈叔通当年避嚣养静之所，是由其侄、近代著名建筑师陈植设计的，名为方方小筑，又名敬第庐。民进先贤陈慧（1901-1994）即陈叔通的女儿，抗战时期，她随父亲一起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投身爱国民主运动，为新中国的诞生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作为民进创建者之一，陈慧还担任过民进第四届中央候补委员、第五届中央委员，第六、七届中央常委，第五、六届全国政协委员等职。这位浙江籍民进先贤，究竟有着怎样的人生故事待以传叙呢？

陈慧的主要身世

　　1901年11月，陈慧出生于杭州，原名陈翊善。1926年留学美国密歇根大学研究院，从事戏剧文学专业。1928年回国，先在上海大夏大学、圣约翰大学、上海国立音乐学院任教，后在国立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任教。“七七”卢沟桥事变后，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被湮灭，战火肆意蔓延，很快由北而南，陈慧跟随花甲之年的父亲陈叔通、母亲朱君宜避居上海。不料，“八一三”淞沪之战打响，上海也沦陷了。鉴于陈叔老在上海的名望，日伪曾多次拉拢他出任维持会会长，陈叔老严正拒绝，坚辞不就，深居简出，大智若愚地应对时局。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铭志：“相期珍重到晚节”。

　　在上海的那段岁月，陈叔通、陈慧父女与同样隐蔽在上海的马叙伦家交往甚密，两家关系很好。马家生活比较困顿拮据，多为陈家救济相助。据马珮在《我的父亲马叙伦》一文这样描述陈慧这份亲情：“她是教英语的教员，从美国留学回来，研究戏剧。我是1940年出生的，当时父亲在上海没有固定收入，奶粉这些东西都是她给我买，我管她叫嬢嬢，就是姑姑，我的孩子叫她太姑姑，关系非常近。”1945年，马叙伦、王绍鏊、雷洁琼、许广平等人组织成立中国民主促进会，陈慧也参与其中，并成为创建者之一。

　　新中国成立后，陈叔老担任国家领导人，陈慧也到北京工作，还参与了民进北京分会的创建工作，并担任了第一届理事和妇女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这期间，她在国务院文教委办公室任秘书。1953年，她担任了全国文联联络部副主任。1966年陈叔通去世后，周总理很关心陈慧的工作与生活。粉碎“四人帮”后，她调至文化部中国艺术研究院外国文学艺术研究所任外国戏剧研究员。陈慧对莎士比亚研究很有建树，最终成为我国外国文学教育家、研究老专家，1991年被授予第一批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

陈慧与吴贻芳

　　众所周知，吴贻芳（1893-1985）是我国著名女教育家，杰出的妇女界领导人，也是民进中央的重要领导人，曾任民进第四、五届中央常委，第六、七届中央副主席。而陈慧与吴贻芳，两人恰是表姐妹。吴贻芳加入民进的因缘，也是表妹陈慧向马老提的建议。

　　陈慧与吴贻芳姐妹情深。吴贻芳和妹妹吴贻荃从小依靠二姨父陈叔通家扶养（抚养）、生活，读书求学。1923年6月，陈叔老亲自送吴贻芳登上远洋客轮，资助其赴美留学，在密歇根大学研究院攻读生物学，后攻读哲学博士学位。三年后，妹妹吴贻荃和表妹陈慧从金陵女子大学毕业，通过吴贻芳的联系，也来到密歇根大学继续深造读书。三姐妹租了一间民房同住，自己买菜，轮流做饭。作为大姐，为了照顾好两位妹妹，吴贻芳努力去做勤工俭学，挣更多的生活费。但她从不允许两位妹妹外出兼职，只希望她们能安心读书。由于住处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为了节省时间，吴贻芳还专门用节省下来的钱买了一辆二手福特汽车，并学会了驾驶。这样，她就可以天天开车接送两位妹妹。后来，由于陈慧学的专业是英国文学，上课的地点离吴贻芳姐妹俩较远，她就另租了房子自己住，每到周末时和吴氏姐妹俩团聚，直至学成归国。

　　除了姐妹情深因素之外，陈慧引荐吴贻芳加入民进，更在于钦佩她的才能，不愧为教育界的“女中豪杰”“良将主帅”。1928年10月吴贻芳回国，任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院长。抗战期间，吴贻芳组织“中国六教授团”赴美宣传抗日战争，被总统罗斯福盛赞为“智慧女神”。1945年4月作为无党派代表随中国代表团赴美国旧金山参加联合国成立大会，是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名的第一个女代表。

　　1951年，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休息室里，出席会议的代表们正在相互交谈，等待继续开会。邓颖超和吴贻芳坐在沙发上低声谈着话。陈叔通拉着马叙伦走过来，对邓颖超说：“我们想说动吴贻芳加入民进。”马老还对吴贻芳解释道：“说老实话，你的表妹陈慧，早就提出过争取你参加民进。”陈叔老也跟着帮腔：“这回难得马老几位民进领导在北京和贻芳相遇，又谈这件事情，贻芳呀，你看如何呀？”

　　邓颖超拉着吴贻芳的手也帮忙做思想工作：“这是个好事。吴校长一心致力教育事业，又是有声望的社会活动家，能到民进组织中去，一定会起到巨大作用的。”随后不久，马叙伦、陈慧又介绍葛志成专程赴南京拜访吴贻芳，商请她入会。就这样，吴贻芳正式加入了中国民主促进会。

陈慧入党

　　陈慧人生中最为光亮的事，就是83岁入党。对于入党之事，她可谓矢志不渝，并以自己的行动践行了“只有跟着共产党走，才是在正道上行”。但在入党问题上，她也遇到了很多困难，经历了旁人无法体悟的心路历程。

　　早在1956年，陈慧就提出申请，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粉碎“四人帮”后，她又多次表达入党愿望，并在1980年夏，以书面形式正式向单位党组织交了入党申请书。结果没有通过，说她不够条件。那一次，她真的很难过。时任文化部党委统战部部长的王连芬，是最能理解陈慧心境的人，便多次跑到文研院耐心地做工作。文研院支部的年轻同志不太了解她所经历的历史和人生的足迹，也不太理解老人这么大年龄入党为了什么，因此关心和支持不足。王连芬情绪激动地说：“陈大姐从民主革命时期就是我们党的朋友，一位爱国的老知识分子，她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一直是默默无闻地做她的研究工作，为把外国文学介绍到我国作出无私奉献。她的入党动机完全可以理解纯粹是出于一位老爱国人士、一位中国的老知识分子对新中国的热爱，对党对社会主义的热爱。她在民主革命时期就是拥护党，跟着共产党三十多年了，对共产主义有崇高信仰。应当说她个人对党是一无所求的，为什么她的入党就这么难呢？”王连芬的这番话，最终说服了文研院的党组织成员。1984年8月，陈慧老才正式光荣入党。1987年，民进中央设立了参议委员会，她又当选了常委。1988年8月正式离休。

　　是的，陈慧老要求入党，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是出于她对党的热爱和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念。她认为这是她的政治归宿。从陈慧入党这件事来看，具有特别重要的会史教育意义。它可以增强会员对党的政治思想认同、增强会员对组织的信任和归属，增强党派政治身份的珍惜与自觉。在陈慧老身上，有着我会老一辈民进先贤别样的人格与品质。

晚年的陈大姐

　　晚年的陈慧，不但在工作上什么都做，在各方面严于律己，而且平易近人，为人正直，能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无论谁有困难，她都能主动相助，在各方面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每一个同志。因此，被大家都亲昵地称为“陈大姐”。

　　当时文化部工作人员的一些孩子，外语学习成绩很差，家长们为此非常着急。年逾古稀的陈慧，志愿当起英语教师，给好几个孩子辅导。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教，一句一句地念。在她的帮助下，有的孩子考进了大学（其中包括一位司机的女儿），有的孩子还考上了研究生。这些家长自然而然地感恩陈大姐，钦佩她“朴实无华”的教育风范。1994年9月6日，陈大姐病逝，享年93岁。

　　曾经的陈慧，是民进成立大会26位签到者之一，是看尽历史风云变幻之人。但是研究她的文字微乎甚微。如此低调普通的她，普通地很平静自然，如同谦虚质朴、无私奉献的二月兰，可以不张扬，芳留香。

　　（作者系民进宁波市委会专职副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