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星期二　　

　　晨至部中，九点开部务会议，讨论关于基本生产技术教育之指示。于中学将加强《农业生产知识》《工业生产知识》《实习》之科目，物理、化学、植物、动物、地理、制图六科与生产知识密切结合。因此改变，教学计划亦有所更动。讨论颇久，散会已将午后一点点。

　　与晓风共午餐于景山东街之小馆子名“菜羹香”者。到社中，与芷芬、晓风谈社事，至文叔室中坐有顷，四点半归。

 十一月二日，星期三　　

　　上午在部中，写信数封，看合作社章程之又一次修改稿印本。午后到社中，与文叔就修改稿印本再作斟酌。半天工夫，仅看小半本而已。夜间彬然、乃夫来，留共小饮。乃夫述古籍出版社肃反运动情形。八点，二人去。

　　昨夕乔木来电话，连带提及初中文学课本分量少，皆为短篇，殊不能名副其实地达到文学教育之目的。渠谓中学少年自己阅读文学作品，分量多到不知多少倍，课堂教学宜予以有效之指导。指导不一定在指点主题思想，举出若干佳句美词云云。渠之后一语，盖指我社所编参考书而言。余亦觉参考书无多意义，分析流于公式化。当嘱中学语文室诸位研究之。

　　团城西侧金銮玉蝀桥之两座牌坊，近日正在动工拆除，大约三五日之后即可全去。此等事必有一部分人不以为然，而牌坊与大都市之交通不相应，实无可辩难。余知本京所拆牌坊，往往移于他处，作为点缀品，料此两座牌坊亦然。如是，则笃旧者亦可慰矣。

十一月三日，星期四

　　晨至社中，开社务会议。（一）讨论第四季度工作。已届十一月初，而讨论第四季度工作，实觉可笑，但人忙事杂，往往如是。（二）讨论铸简化字铜模，用于各种课本。（三）讨论如何招待即将来我国之苏联教育代表团。此团中有一位教科书工作之专家，我社当特别与之联络，多得教益。尚有其他议程，余与文叔退席，共至文叔室中，继续讨论合作社章程之后段。不能详观，及午刻，总算看完。

　　下午两点至彭真家，再就修改本加以修改。参加者为彭真、乔木、周鲠生、钱端升、张苏、文叔与余，尚有两位治法律者，不识其姓名，廖鲁言则至晚即去。逐条细酌，逐条修改，至夜间三点方毕。其间仅晚餐占一小时许，计修改工作为十二小时。余大疲。若彭真、乔木辈，固以夜间工作为常事也。

十一月四日，星期五

　　今晨起以十点起床，从未如是晏起，然犹觉困倦。午饭后复睡一时许。

　　至社中，观仲仁所为一文，谈汉字简化与普通话，将付《小学教师》刊载者。白韬与徐司长来谈我社肃反运动概况，徐司长系教部派到社中助作此工作者。至芷芬、晓风处，谈社中杂事。散班时乃归。

十一月五日，星期六 

　　晨在部中，与徐世荣谈推广普通话之工作。我部将举办北京语音研究班，训练各省专管此事之干部，教学由语言研究所负责，因嘱徐往研究所商量。余又致书北京市教育局长翁独健，请于市之教师中选派适当人员，支援各省市举办小学语文教师语音训练班者。各省尚未普遍办训练班，其所以迟迟，不重视为一因，缺乏教师亦为一因。今经再度指示，必须举办，必将来部要教师，而教师之来源，唯有索之于京市耳。

　　午间回家。午睡起来，至松竹园浴。五点，偕墨至国际俱乐部，我部宴请我部系统内之苏联专家，预祝苏联之十月革命节。凡五席。酬酢陷于公式化，不觉热烈亲切。席散已将八点。共往师范大学，观其校之庆祝晚会。无非音乐舞蹈，有一男声独唱，颇佳。又有杨君弹琵琶，亦动听。最后为《三岔口》，则平平。回家已十一点。

十一月六日，星期日　 

　　晨携三午至中山公园，观菊花展览，洋洋大观。品种繁多，色泽姿态皆可玩。余爱其悬崖菊，即成丛之小朵花，分披斜挂，姿致有味。至于各种名种，皆为独朵，自整株观之．殊无意趣也。最难看者为紮成平面之丛菊，全无花卉意趣，当为盆景之魔道。又观练武艺者，翻筋斗，使刀棒。又观民主德国之版画展览，颇满意。十点半归。

　　饭后小睡。起来后看傅雷所译《于絮尔》三四十页。

　　夜七点，至怀仁堂，中苏友协举行大会，庆祝苏联十月革命卅八周年纪念大会。七点半开会。沈衡老致开幕词，吴玉老与苏联大使尤金讲话，至九点乃毕。继之为庆祝晚会。先为苏联艺术团之表演。以男中音独唱与芭蕾舞为胜。次为苏联小白桦树舞蹈团之表演。舞者皆少女，乐队仅四个手风琴手。此团舞蹈有新鲜活泼之感，殊可喜爱。首一节曰《小白桦舞》，

　　舞者长裙抹地。缓步徐移，似舞台在转运而舞者未移。所有举动，皆极自然，而殊整齐，据云系描写春天的感觉来到少女心中时之形象。其他两节，则活泼之至，表现社会之生活形象。此小白桦树舞蹈团昨夕在新建成之首都剧院登台，此剧院在王府井大街，据云建筑至讲究。第三组表演为我国之歌舞，皆尚可观，而殊无特佳者。散会已十二点。

十一月七日，星期一　　

　　晨至部中。看小学教育司副司长卢正义所拟推广普通话之指示稿，将在明日讨论者。看两小时乃毕。与徐世荣谈约半小时，皆为教学北京语音方面之事。《光明日报》一记者来，询问关于取缔黄色书刊与繁荣创作之意见。

　　回家午饭，饭后睡一时许。三点至国务院，列席国务院全体会议。讨论合作社示范章程约两小时，原则上通过。其他议程有三四件，皆已成熟，均予通过。六点散。

十一月八日，星期二

　　晨至部中，九点开部务会议。讨论推广普通话之指示，原则上通过，十点半散。

　　回家午饭后睡一时许，起来看初中历史稿数页，为之修润。又看《于絮尔》将二十页。

　　五点至老舍家，承邀观其所栽菊花，并叙饮。老舍夫妇栽菊将二百盆，皆名种，大可赏玩。工夫亦甚大，有数盆自日本得来种子，去年未作花，今年始有花。据云希望有新品种，必须以种子栽培。种子栽培者未必皆佳，得新品种者亦仅见耳。六点开饮，客皆熟识，不拘礼数，甚舒适。酒罢看老舍所藏画，多白石老人之作。八点半归；承老舍夫妇赠余张子祥扇面一帧，作秋色明艳，亦可玩。如此闲饮，殊为难得之事矣。

　　今日至善离家出外，至东城外某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住数日，预备为已识字之农民编算术课本。青年出版社尚派出别的人员，同往其处，为编语文课本作准备。此事系出毛主席之指示。毛主席往各地视察农村，发觉我社所编课本不切实际，致识字运动收效不大，指示谓此类课本宜令各地按实际各自编撰，教育部只须就某一省区编一种示范课本，供各地依仿。因此，部中与社中将派出人员体验合作社生活，然后着手编撰此项示范课本。至于至善他们所编，则供已识若干字之农民使用，一方面巩固其初步文化知识，一方面便于合作社应用也。

十一月九日，星期三

　　上午到部中。电影局派两位同志来，谓上海制片厂摄一卷黄山五彩影片，其解说词尚觉未安，因余方游黄山，希望余为之斟酌修润。余允之。十点至电影局，特为余放映此片两遍，每遍仅十分钟耳。彩色不太令人满意，取景与剪裁亦不见高明，此种工作方在开始，要求固不宜太高。余答应为就原拟之稿重写，总望说出来能使观众听清楚，且能有所感动。

　　中午回家。睡起即伏案重写说明词，直至夜十点乃毕。总计字数，殆不逾千。此显系额外工作，然思此亦中国人之事，于中国有益，则益乐为之矣。

十一月十日，星期四

　　晨至部中，以昨所作解说词与晓风观之，晓风念一遍，谓确然上口。遂送往电影局。十点，得对外文化协会之电话，邀往中山公园，参加芬兰版画展览之开幕式。遂往。先有双方之人讲话，继则观玩所陈画幅，皆不坏，甚感兴趣。表现芬兰地方色彩之画幅颇不少。十一点归，开始为《中学生》作一文，谈学习普通话。写至午后一点半，到社中。与毕来、志公、伯箫、超尘、仲仁五位漫谈，讨论语文课本今后之编辑方针。谈两小时，无多结果。看发文与毕来所作文学常识稿四篇。四点半归。继续写顷所为文。至夜九点完篇，全篇一千七百言。以一天写成一文，此在余为难得之事也。

　　至善今日归来，缘将与出版社领导人商量，可否容渠暂缓编课本，先往外地观察。至善为政协全国委员，昨日接到通知，人大代表与政协全国委员均可以此时出外视察。余昨日接此通知，已答复人大常委会，谓可以出外视察，地点为江苏苏锡一带。前数日彬然相告，谓伯昕、振铎与渠均拟出外，可以结伴。余既有此数友同行，自然乐往。视察而外，兼可游散，

　　亦难得之机缘也。

十一月十一日，星期五

　　晨九点，至文改会开会，灿然、张榕、少甫诸人共谈铸造简化字铜模与今后全盘整理所有铜模，使出版界所用铅宇完全划一等问题。简化字铜模，估计明年可以做完。整理全部铜模，大致要三四年工夫。会以十二点半散。

　　回家匆匆午饭，即至社中，与汉语室同人讨论汉语第二册之草稿，叔湘亦来参加。讨论者为词汇之部分，半日工夫，仅讨论原稿三纸有馀耳。

　　夜间看卢正义修改交来之推广普通话指示稿。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六

　　晨至部中，因卢正义已将指示稿修改完毕，余亦可以据以修改张部长在文字改革会议上之报告。修改之处不多。即送交纯才，请渠经过一定手续，付报社同时发表。

　　十点，至国务院礼堂，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之在京者于此集会。彭真作报告，极言出外视察工作之重要意义。次言欲往何地，欲视察何事，均由自定，分组即据自定者而组织之。十一点半散。

　　午后睡一小时许，两点半偕至善到政协礼堂听报告，盖为出外视察之准备。章乃器报告今年粮食工作之概况。今年全国普遍丰收，灾区不多，灾亦不重，为近年来所罕有。总收成数为三千六百亿斤（带壳），比去年多产二百二十三亿斤，增长百分之七弱。其外谈及粮食工作成绩与问题，出外视察应注意之点为何，等等。继之，许涤新报告私营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之概况。工商业改造各有三种方式，现已群趋于最高级方式，即公私合营。商业之改造，近趋于一行一业全面合营。此为北京之经验，将推广于各地。许君为广东人，其语言不甚能听清，于此颇感大家说准北京语音之必要。许君报告毕，报告出外视察者分组开会。余与至善在江苏组，人数最多，计二十三人。推定史良为组长，卢郁文为副组长。人代常委会与政协全委会派定秘韦三人，随同出发。先到南京，然后再分往各县。商定我组以下星期四出发。五点半散。

　　回家少休，至余心清香饵胡同寓所，应其招饮。他客熟识者有老舍、曹禺、夏衍、徐彬诸位。心清托人弄到陈绍酒，观其坛中小纸帖书癸亥年份。查最近之癸亥为一九二三年，距今卅二年。酒味纯清，带酸，品之确佳甚。心清复招名厨煮熊掌。此在余为初尝，味极深厚。此外鱼肚及牛肉锅贴亦佳。余未免视平日进酒为多。十点散。甚畅适，然亦疲惫。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日

　　晨偕墨携小沫、永和驱车至至美所。至美之宿舍新迁移，原仅两间，今占三间，颇觉宽适。少休后，共至宁宁之育英小学接宁宁。此校地面宽大，设备讲究，小学生未免太舒服。此类干部子弟学校不久将取消，改为市立小学，使干部子弟不复享特别优待，此理甚当。在校中参观一周，驱车至虎坊桥果子巷广东合记家庭菜馆午餐。按阴历，今日为余之生日，故蠖生、至美请余与余妹两家共叙。此菜馆甚有名，治肴之人家姓谭，故特称“谭家菜”。房间甚窄，至多办两席，非早期预定不可。所治菜果不坏，各种之中多用蚝油，但亦未见特别出色。一席大小十四人，皆毫无客气，如在家聚餐一样，色色俱吃尽而止。此家壁间悬董其昌之画，林则徐、姚姬传、刘石庵等人之书法，真假余不能辨，想此家旧日必为宦家也。

　　至中山公园，菊花展览室已增至七室，观者排队而入，列队极长，满园拥挤，可谓倾城来观。如此盛况，想为向所未有。据《菊花展专刊》，今年有七百馀品，一万馀盆。观近日报纸，各大都市亦无不举行菊展也。四点回家。

　　龙文家中今夕为夏师母拳行百日祭，墨与至善、满子携小沫、永和往拜。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一

　　九点，偕墨与至善至政协礼堂，仍听报告。邓洁报告手工业改造之概况。廖鲁言报告农业生产与农业合作化之概况。

　　陈叔老昨日曾来看我，未值，今日授我以其诗稿，谓并不欲出版，第欲余观之，评其得失而已。承此老相知，谓余笔下有理法，深可感也。

　　十二点半归。饭后至社中，与同人讨论汉语课本之稿，亦仅四纸而已。夜间看初中历史稿十二纸。

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二

　　晨到部中。九点开部务会议，讨论远景计划草案，即至第三个五年计划为止（一九六七年）之教育方面计划。计划中谓届时文盲将基本上扫除，小学普及教育遍及于全国，大中城市普及初中教育。据财务计划司司长说明，小学普及教育问题在于经费，计算下来，国家可能发出之经费不足应付，相查尚远。中学方面，问题在师资。而师资之所以缺乏，在高等师范不能培养如许中学教师。高等师范何以不能足量培养？则由全国合格之教授人数极少，不过一百五十人。讨论不能遽作结论论，尚须分别各个问题详为研究。乃可作大体之规定也。

　　十二点，至国际俱乐部，我部与高教部联合宴请日本教职员工会教育参观团。此团有二三十人，来我国参观不久，两部分别与开座谈会，明日将离京参观各地。曾昭抡与余均略至数语，宴叙至两点一刻散。

　　余至社中，继续讨论汉语课本稿，至五点半散。至芷芬寓所小坐，芷芬已搬来社中，余尚是第一次访其居处。我社之屋原为公主府，房屋之多，地面之宽，初所未料也。

　　七点，至振铎家饮酒。客为曹禺、徐彬、心清、乔冠华、陈家庭、夏衍、老舍及夫人、廖志成诸人，谑笑盈室，颇得松快。菜为振铎母亲所作闽菜，色色精绝。酒罢，闲坐至十点而后散。

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三

　　晨至社中，徐世荣与叔湘、志公讨论语音挂图绘制之事。既而继续讨论汉语课本稿，至十二点止。明日余将离京，此一册之稿不克完全参与校改之役矣。

　　饭后为夏师母写墓碑，楷书“夏丏尊夫人之墓”七字。夏师母与丏翁并葬于白马湖，今冬入土。

　　至松竹园浴。回来，看工农速成中学司送来之工农速成中学之语文教学大纲。余仅看其说明部分，尚可。

十一月十七日，星期四

　　上午至社中，与白韬、安亭、伯箫、薰宇诸位为会，讨论俟苏联教育代表团到时，与教科书专家座谈之报告词，说明我社之现况，及欲请帮助解决之问题。谈约两小时而毕。此代表团尚未有启行日期，据云本月内可以到达。

　　安亭亦将出京视察，至原选彼之省份山西，以明日出发。为时十日左右。

　　至汉语编辑室，叔湘、志公等仍在讨论汉语稿，余参加仅半小时耳。叔湘竭力主张此第二册全稿须一口气讨论完毕也。

　　饭后酣睡一时许，甚畅适。夜七时，偕至善辞别老母与家中诸人至车站，凤祥送往。此次同行者除到江苏视察之人而外，尚有往上海、往浙江、往安徽者，共四五十人，半皆熟友。我们与振铎及工作人员赵君共一间。车以八点零五分开。十点就睡，甚能安睡，余已习于旅行矣。

十一月十八日，星期五

　　醒来时济南已过。天气晴朗，向南见暖，眺望甚适。或共闲谈，或看韦籍，停车时则散步于站台。至善携显克微支小说集，余观四五篇，皆前所读过，重读之，其味益出。中午饮啤酒，夜餐与振铎、至善各饮白兰地一杯。十时四十五分到浦口，下车。省政府以游船一轮载我人渡江，为时约十分钟。登岸则省之负责人约十人相迎。至一新建之旅舍，名南京饭店，殆系为招待外宾者，余与至善共一室。就睡时已十二点半。

十一月十九日，星期六

　　晨以六点半起身。与三官通电话，逾半时许而至。渠似较上次晤见时为消瘦。殆以参加肃反，工作紧张，又曾往西安、兰州调查材料跑了一趟之故。姚澄在沪宁线上巡回演出，须以下月中旬回宁，此次不获晤面矣。

　　十点，省长惠浴宇、副省长冷御秋、季方诸位来访。共商如何视察。大致下星期一二先由省之负责人分题作报告，星期三或稍后一二日分头往各县视察。省之人民代表与协商委员亦须出外视察，将与我人联成若干小组同行。

　　午饭后睡一时许。起来偕振铎、伯昕六七人共往参观南京博物院。据振铎云，此院之收藏与布置均属上等，观之果甚佳。先观历代陈列室，凡八室。有殷代之司母戊鼎。有一木雕观音，工致秀美，大为赞叹。画幅陈列不多，而幅幅皆精，观之不厌。又观沂南墓室石刻陈列室。此墓甚大，近经发掘，他无所得，唯获大批之墓壁石刻。余前已见缩小之复制品，今则皆拓片，洋洋大观。同为汉石刻，而此墓石刻之画法与刻工，较诸武梁祠进步已多，或不能相提并论。观毕，已五点半，连观三小时，意兴犹旺。即返旅舍。振铎与余本欲在外小饮，而伯昕谓恐劳保卫人员担心，遂作罢。年来每次出外，辄有此一点稍觉怅怅也。

　　此次彬然本约同行，而渠往医院检查，医生谓心脏不甚佳健，不出门为便，遂来书告作罢。彬然身体如是，而心情又因此而紧张，殊为怅怅。

　　夜间，教育厅长吴贻芳来访，同来者为胡颜立，坐少顷即去。余入浴后早睡。

十一月二十日，星期日

　　晨间三官来。八点后，乘汽车出发，游栖霞山。同游者为振铎、伯昕、王学文、王新庄诸君。南京城外坡地起伏，树木不多，唤起旧时印象，宛如在西安城外，而旷阔不逮。车行一小时到达。先入楱霞寺，观佛殿。寺僧导观楼上所藏书画，据振铎谓名家之作类皆赝品，以余观之，即系赝品亦有颇可观者。继观楼旁之石塔及石刻佛像。此是六朝之作，颇有名。塔破损处已多，皆由盗窃者凿去，虽经修缮，难成完璧。留存之力士像浮雕确不坏。佛像皆第凿山石而成，有一大佛。佛无论大小，皆经涂饰水泥，非复旧日之线条。大约原来石刻已风化不堪，故往日修理者作此补缀，然如是即不足观矣。旁侧有一石匠殿，刻一石工，左手运椎，右手执凿。石匠自留其形象于此，思之有味。栖霞秋色以红叶著名，今日所见者多黄叶，红叶颇稀，红者亦不鲜艳。既而休息于寺侧之餐馆，馆前有荷池，夏日当有致。进携来之面包与冷菜，馆中特摘篱边之菘菜，煮汤甚鲜美。午后一点过返旅舍。

　　高觉敷来访。

　　三点游玄武湖公园。观其菊展，号称万盆，洋洋大观。其品种似比北京为多，墨荷，细针，阔瓣者，皆为北京所无。菊枝又不若北京之高。至善谓此殆与日照有关。北京夏秋日照长，故多高枝。然南京之菊又有一犄色，一盆辄有数朵，不尚单朵，故以全盆观之，较有姿致。反对菊之单朵，振铎与余有同感也。四点半归旅舍。三官唧去，约明晚到其宿舍吃蟹。

十一月廿一日，星期一

　　八点过至省政府，八点半始听报告。报告者为农林办公室副主任顾复生，题为农业生产与农业合作化之概况。苏省今年大丰收，天时好，由于人事之因素更多。合作社近几月发展更快，已是高潮到来之候。老社新社共有十四万七千馀个，入社农户为四十二万八千馀户，占全省农户之半矣。观合作社逐年发展之数目，甚有味。五一年五社，五二年五十社，五三年二百六十六社，五四年自三千馀至三万馀社，今则将十五万社矣。

　　休息时往观省政府之花园，即在会议厅旁，假山亭榭，花木布置，与苏州之花园相似，亦有池塘。此省政府清时为两江总督府，太平天国时为天王府，国民党反动派统治时期为总统府。房屋营建颇觉空廓不适用，唯此花园为佳。返旅舍午膳，小睡片时。

　　两点半再到省政府，听省府某君报告商业工作与私营商业之改造。由于今年之丰收，农村购买力大增，商业甚繁荣，有若干产品有供不应求之势。消费品之脱销尚无大害，生产资料之供应不足，则影响发展农产矣。

　　将近六点散会，偕振铎、至善至三官之江苏话剧团宿舍。即饮酒吃蟹。同座者有剧团之同志四人，其中有二人为三官之旧友，尝来余家上海寓所者。与青年在一起，言谈随便，所谈较有意味，颇觉松快。蟹殊不佳，俱不甚结实。八人共饮小瓶白兰地三瓶，不为少矣。九点过返旅舍。

十一月廿二日，星期二

　　八点半再到省府，听某君报告工业情况与私营工业之改造。又听某君报告肃反镇反之情况。此次镇反．逮捕约三万人，于各种事业之推进，各种人员思想之提高，均有帮助。回旅舍午饭，仍睡一时许。两点再往省府，惠省长讲话约一小时，大致谓一年来工作有成绩，但缺点尚多。继之，陈霍琴报告江苏政治协商会之工作，甚有条理。四点半毕。于是按视察地区，合北京来者与原在南京者共为碰头会，互相认识。余等先往苏州，自北京来往苏州者六人，原在南京与苏州者凡十人，此组之人数殊不少。共定以后日离宁，明日往参观永利厂。旋即返旅舍。

　　方光焘来访，谈甚畅。渠为此间文化局长，与副局长二人，及朱侯、曾昭爝（南京博物院长）共宴余与振铎，即在此南京饭店内。餐毕共谈，至九点二十分乃散。

十一月廿三日，星期三

　　八点半出发，参观永利厂。厂在江北岸，下水轮船行四十分钟即达，轮系永利之专轮。登岸先至招待室中，听侯德榜讲此厂之历史。总之，民族工业家在解放前辛苦万状，殊无成绩，解放以后，乃可有为。侯君系初期之厂长。继之现任厂长报告现状，谓工人有三千馀人，连家属集居于此者二三万人。厂自公私合营而后，年年有进步。产品增多，今已比一九四八年增至五倍。成本降低，肥田粉前售三百元，今低至一百八十馀元。至于利润，估计今年可得一千二百万元。而在解放以前，此厂从未有利润，只有年年添本也。于是参观各个车间，按制造之顺序逐步参观，最后至肥田粉装袋。余当然不甚了了，虽听讲说，亦无稗益。侯君尝言，以我国农田计之，如此之厂苟有五十个，乃可普遍供应云。此厂又制硫酸、硝酸。至善告余若此规模之厂，可用之质料浪费者尚多，化学工业必须为一综合性之企业，乃可无甚耗费，物尽其用。巡行各车间中，至午后一点，承厂中招待午餐。餐后少休，则参观其文化福利事业。幼儿园、小学、医院、休养所、花园、礼堂、文化宫，规模皆不小。其小学共三十馀班，每年开支六万元，亦远胜于一般小学矣。四点半登轮船，五点半到旅舍。

　　夜间同来之诸人为会，约定明日分头出发视察，下月十二日以前回南京。吴贻芳来，约余回南京后作讲一次，允之。

　　洗澡而后睡。今日参观工厂，跑路较多，疲矣。

十一月廿四日，星期四

　　九点半离旅舍往车站，往镇江、无锡、苏州者同行，五六十人，浩浩荡荡。乘加添之一节软席车。天气晴暖，眺望甚快适，闲谈有伴，大不寂寞。在车中进餐，下午三点半到苏州。来迎者虽经介绍，不能一一记其名，仅知女市长姓惠，系惠省长之侄女。驱车入城，至西美巷裕社，为招待所。小洋房，而房间如旅馆形式。余独居一小间，至善与伯昕同一室。

　　少休而后，至北街忠王府旧址，即拙政园西侧之奉直会馆，观江苏省民间美术工艺品展览会。甚可玩，几乎有美不胜收之感。灯彩有刻纸灯、绢灯、夹纱灯。宜兴砂器、苏州玉器，旧制皆精极。今砂器尚有制造，玉器殆以不需要而莫能为继矣。丝织、刺绣，今颇发展。其中仅丝一种，老艺人已甚稀，亟需培养新生力量。泥塑亦颇发展，但佳作不多，往往庸俗。戏剧服装道具，为苏州之特产，今+各种剧种均有前途，此业亦复有向荣之象。外则刻竹亦多佳作，唯新作殊平凡。此仅记其大概，未及记者种类固甚多也。

　　六点回招待所。进餐颇丰美。饭后谈此后行止，决定在苏留三天，然后分往各县视察，余与振铎、伯昕六乇人则至震泽。九点半就寝。

十一月廿五日，星期五

　　八点半听市之手工业局长谈苏市手工业情形。苏市手工业共有一百五十种以上之行业。主要之特种手工业有刺绣、檀香扇、绢扇、宝素珠、宋绵、缂丝、各种雕刻、漳缎漳绒、玉器、水晶眼镜片、红木小件各业。此类产品，五四年之产值为七百多万元。合作小组、供销合作社与生产合作社三项现在有一百零八个，组织在内者凡五千四百人，仅占手工业者之十分之一强，因此，今后合作化之工作，可为者正多。产品绝大多数为生活资料，一部分且为玩好品。生产资料仅占百分之五左右，则多为农具或与农具有关者。

　　九点半出胥门到阊门白莲桥浜，其地旧多制筷者，俗名筷子浜。今组成竹筷合作社，所有制筷子之户全部参加在内，今有社员二百九十四人。其社成立于五一年，为时颇早。原料为毛竹，采自孝丰。工作分截竹、劈竹、出方、出圆、打磨、染红、点金诸项。销路大部分在山东，估计今年产值为二十六元有馀。其售价甚低，一把筷子（十双）不到一毛钱也。工资计件，最高者月可得五十馀元，最低者十馀元。此社亦办业馀教育，亦略有文娱福利。制品不但为筷子，不够制筷子之竹段则为纱厂纸厂用之夹板云。

　　入阊门，观檀香扇合作社，成立未久，做国营商业之定货。社员四五十人，月可制六千把，而定货只有四千把。原料檀香来自印度。工作分锯粗坯、磨光、雕花、细磨、绘扇面、装扇面各项。每把扇子取得工资七角有馀。社员如何分配，如何积累，尚未商定也。檀香来货不乡，近试以黄杨为之。黄杨坚于檀香，而价值较低，所差者无香气耳。

　　回旅舍午饭，睡约一时许。两点半出发，至史家巷，观文联领导之刺绣小组。共有一百五十二人，妇女为多，妇女以中年、老年为多。以绣法分别，作苏州之传统绣法者最众，是因我幼时所常见，我母亦能作绣，唯造诣不高耳。今经合作，组织在一起，彼此观摩，各有进步。此外则有乱针绣与绒线绣。乱针绣在我国始于沈寿。绒线绣劈绒成细缕，可以数色之绒线并绣，收调色之效果。又有缂丝，则为机器之工作。此道于抗战时期已停机不做工。近方招得老技工十馀人（中多男子，据云现在能为此者仅百许入耳），集中织机。机每人一架。于经线上织出花鸟。素地与花鸟同时织出，画稿上做何色，则以何色之丝织上，各色之丝各上于一梭，各梭轮换，事殊繁细。余久欲观此物之制作，今日始见上。

　　大凡绣屏与缂丝画幅，成一幅均须三个月。所成之品皆供出国展览。工资殊少。绣屏条者每天七角。绣靠垫、抬毯者六角。绣花边者五角。缂丝一般为一元，特殊者以件计酬。何以不能多给一些，则以农村中以刺绣为副业者有四五万人，其工资更低，每天不过二三角耳。如何提高，尚待研究。我们谈论，此小组与其组成合作社，不如组成刺绣工厂，纯属社会主义性质，以参加者无所谓入股，已纯为工人之性质矣。

　　至拙政园，亦方有菊展，到处皆陈列盆菊。此园修整一新，黑柱粉墙，不落俗套。桌椅等物，皆细木之品，出自旧家者。余昔年固常游此园，而仅为此园之一部，今并西部之原属于张氏者为一。西部为初到，巡游一周。于一厅见陆廉夫花卉屏一堂，大佳。东部有空地数亩，亦将布置成花园，则大于往日三倍矣。

　　晚饭后谈明日节目，余决定往观学校半日。神州女学学生杨若彬来谈，渠在江苏师范学院女附中任教导主任，兼教语文。已是三十年之语文老教师矣。坐约四十分而去。

十一月廿六日，星期六

　　八时，偕潘副市长与至善、章臣桓往江苏师院，晤其院长及教师共十馀人。此院近经调整，主要设自然方面之科系，此外则历史、政治、体育、俄语四科耳。询以辅助指导中学之情形，则谓现仅及于附属女中及附属工农速中，与一般中学虽非全无干涉，而尚不见关系甚密，以后将渐求进展。余仅提出希望注意中学课本与教学参考书，尽量提出意见。坐仅半小时而出，约一星期后当再来。

　　又至省立苏州高级中学，即三元坊师范学校旧址，已扩展甚多，旧时房屋所存无多，皆新建之屋。学生一千四百馀，住宿生至众。余询校长及教导主任以学生对于课业是否消化，答谓近逐渐改期中考试为随时检查，觉学生对于课业之巩固颇有进展。承导观全校一周，面积至广，修洁犹差，图书馆布置颇大，藏书万馀册。

　　又至试验小学，新屋系去年落成，即在苏中与旧府学之南面。此校即往日之师范附小，明日将开五十周纪念会，盖追溯至清末时期矣。巡行一周，于窗外听语文课，齐声朗读，总算说普通话，非复一字一拍。据校长云，语文课已用普通话教学，各科教师亦在自修北京语音矣。今日政令一出，各地皆重视，于此可见。

　　再回苏中，听化学课，讲甲烷。教师讲说与演示，有条有理，颇可满意。此校全系高中班。

　　十二点一刻回招待所，饭罢仍入睡。两点半至文化馆。即旧日之皇宫，观江苏全省肃反展览会。多图画与文字说明，及美蒋特务、盗匪、反动分子之赃物与武器。观一小时有馀而出。参观者至拥挤。

　　至沧浪亭，亦经修整，而不改旧观，全无粗俗之气，大可赞赏。又至顾氏怡园，修整亦如沧浪亭，唯少当时之竹园。已于其处建房屋。沧浪亭与怡园，固余少年时常到之地也。又至汪氏义庄，观其假山。登陟一周，群皆赏其小而有丘壑。假山上高树两枝已枯死，西侧廊榭已不存，南面一厅亦不存。近方从事修整。凡园林之修整，归苏州市之园林管理处主之，用心规划者为周瘦鹃，此君颇不俗，能保持苏州园林之特色也。

　　六点返招待所。余买酒五斤，与同来者共饮之。酒尚可。每斤价四角四分。既而范烟桥、周瘦鹃二君来访。烟桥近为市之文化处处长，周则园林管理处之副处长。

　　既而自学小组之学生四人与青年团、青联之负责人来，共谈自学小组情形。苏州市自学小组为较有成绩者，自学而外，多参加社会工作。据若辈云，同学与家长皆以自学小组之办法，各方均有好处云。与青年谈话，颇觉畅适，一谈历两小时。其详由至善笔录之。

十一月廿七日，星期日

　　八点半，郊区工作委员会副主席为我人谈郊区工作概况。我人欲往看虎丘一带之花农，渠亦略谈花农之情形。组合作社者大都不专营花业，亦兼种田地，唯此多彼少，互有差别。花谓之茶花，盖主要用以薰茶叶。花为代代、茉莉、白兰三种。珠兰以来源断绝，且栽培非易，虎丘已无复种植者矣。他则玫瑰、虎丘有某一区域种之。

　　九点半驱车出城，三元坊往南开一城缺口，至间胥门之间登一小汽艇，直往寒山寺。此寺亦经修整，新筑一楼，窗明几净。于是至白洋村观大众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慎根世谈社中情况，自谓识字仅三百馀，而了解政策甚透彻，发言有条理，此当然与识字无大关涉，还在实际上之领会。此社有田有茶花，组社以后，极大户数皆增加收入。至善与会计员谈会计情况，以别去匆匆，未及抄其细账。

　　复乘汽船，行未久，抵虎丘山前。上岸，饭于镇人民政府，菜肴与烧手皆自城中带来。

　　饭罢，游虎丘，茗坐于冷香阁。虎丘之修洁，亦为前所未有。阁上眺望，平野开阔，殊畅胸襟，惜树木尚稀。惠市长谓今后将大量栽树。余意谓宜先栽河道两岸。

　　往观虎丘塔。全塔稍向北倾侧，殆为时已久。塔之东面与西面均有一道裂缝，自上彻下，极为危险。大规模整修今尚不可能，亟须以最简省之办法为之防护，俟将来再修。朱侯告余，此塔建于九五七年，越两年即足千年。塔系砖砌，而仿木造建筑。余思此塔名气太大，自当设法保存。振铎掌文物方面之政，自应善为考虑，俾无损毁。

　　至虎丘下塘，观群力茶花生产合作社。社长钱荣生谈其社情形，语言有条理，亦不下于慎根世。观此辈状貌，固与往日之农民无殊，而自其口中能说出如许道理，可以见农民之进步着实可惊。此社茶花颇多。

　　储花之屋有两种。向南装玻璃顶、玻璃窗者曰花箱，瓦屋面设长窗门者日花房。虎丘一带，花箱花房弥望皆是，白墙全新，玻璃反射亮光，洋洋大观。振铎至谓世界上殆未有如是之大花田。解放以前，花业已垂毙，解放后花有出路，抗美援朝时花农捐献一架飞机。花箱之高度，以前无若今日者，高则可以多储花盆。

　　茉莉、白兰入花箱，代代则入花房。春暖移出。各季储入时，视空气燥湿，酌量浇水。将作花之时，则浇水为极费力之工作。

　　白兰须接枝于玉兰，不接则不易生长，且开出花来不白不大。茉莉宜于春季翻土，其时加糠灰。施肥则均用粪水。茉莉花色辖红，由花心有害虫之过。花农似尚未注意使用杀虫剂。

　　至西园，于放生池上一望，亦复可爱。未见池中之大元龟。自罗汉堂穿出。至留园。留园原已破败不堪，日寇军队于此养马，日寇投降后亦未经修复。自前年起，园林管理处始加修葺。门窗桶扇皆购旧货，陈设家具亦然，皆精致而又调和。迄于最近，始完工。余谓自幼游留园，从未见若今日之精美。据云有一看园之人，痛昔日之残败，今见修复，胜于旧观，不禁大哭，谓何意复有此日。

　　又一村之假山上细枫树成林，红色与叶之形至可爱。怡园中亦有若此之枫一树，特大。历观苏州诸园，皆精美，完全保持中国式园林之特色。因念杭州诸园，不脱粗俗二字。颇欲向杭州方面建议，整理园林应向苏州看齐也。

　　回招待所已六点，匆匆进餐，即至北局，听说书。书场极大，殆可容五六百人。说书者为评弹工作实验团，盖合大书小书而为一。所说为中篇《刘莲英》，盖一次把故事说完。分为三回，每一回皆四人登台，有男有女，逐回更换。唱片多用普通语句，不调平仄，不一定叶韵。此皆此道之新变革，余前所未见也。《刘莲英》系据新创作之剧本改编，写工厂中之思想斗争，尚不坏，唯嫌其教训意味太重。男女演唱者语言干净，无废话下流话，此亦进步之征。共说三小时，回招待所已十点半。

十一月廿八日，星期一

　　晨间地委副书记韩君来，陪我们同至震泽。同行者振铎、伯昕、至善外，尚有南京同来之朱侯、朱宝镛、邹树文（七十二岁）三位，又有北京同来之秘书吴君，南京同来之医务人员一人。驱车出城，直抵灵岩山下。余缓步登山，居然不太吃力。寺中之修洁，亦似胜于往日。和尚方在做功课．久不闻此梵呗声矣。

　　下山，至木渎。登小汽轮，出胥口，登较大之轮船。河道水浅，轮船不能开入内河故也。轮船系震泽县派来迎我人者。行太湖中两小时有馀，朱楔嘱余看其所作古装历史剧《郑成功》一稿，看略为谈余之意见。

　　午后两点半抵东山，住于疗养所。其处原名席家花园，席为买办商人，营此园未完成，因抗战而停止，观假山之布置，房屋之设计，皆庸俗不堪。今改疗养所，供区级干部来此疗养。

　　饭罢，小睡片刻。五点起，钱县长（后知县长姓成，名同德，当初误以为姓钱）为我人谈全县概况。此县受国民党反动派与土匪蹂躏极深，农民、渔民生活最苦，解放以后，反动势力与土匪肃清，人民觉悟颇高。要求组织合作社为普遍情况。成县长一谈两小时，听者均满意。于是吃夜饭，共饮酒五斤。此间自己发电，九点半即停电，稍感不习惯。只好入睡。天气转冷，但用两被，犹觉其过暖。

十一月廿九日，星期二

　　晨以八点半出。乘汽轮至龙头山。山下皆荷田，夏日来此，当为洋洋大观。入葑山禅院。此院塑佛像颇不坏。有供奉明末遗民路公之祠。既而观涧桥乡杨家弄迎庆农业生产合作社。此社人数不多，果树较田地为多，去年组社以来，极大多数户增产。分为三队，稻田、旱地、果树。劳力不足时，各队互相调剂。果树为枇杷、杨梅、白果、栗子。虽地靠太湖，而取水为一大问题，干旱之候，担水为极紧张之工作。果品均售于供销合作社。此社会计员为一高小毕业生，至善与之谈较详。副社长为一农妇，虽尚未识字，而颇能干。坐约一小时许离去。

　　至紫金庵。此庵中之罗汉像云系宋塑，罗汉像之上排有诸天，亦复住妙。衣摺飘拂，面目生动，衣上饰色描金，亦复精美。与向直之罗汉相仿佛。诸天之一擎一手帕，殿后观音顶上张一红伞，皆系泥塑，而有飘动之感。其中有后来修补者，作风显然可别。今日之游，见此大为满意。大殿后面院子中有玉兰一棵，已只剩半片老树皮，自树皮生出枝条，其上已有

　　明年之叶芽与花苞。又自根部透出枝条，亦有叶芽与花苞。据守者云，此树殆已千岁（恐为过甚之辞），玉兰开时，特别大而白，唯根部枝条上则为紫玉兰。其人为之解释，谓此老树当时盖白玉兰紫玉兰之接本也。观久之，殊感兴味。观碑石，记谓此寺初建于梁陈之际，固甚远矣。

　　即于寺中午饭，菜饭皆自招待所带来，借附近人家烹煮。饭罢，观兴福寺，破败，佛像平常。

　　复乘汽船至杨湾，观明代房屋。先至两家人家，殊平平。继至杨湾中心小学，则为一明代大宅。特别者大厅大柱下之基础用木制，据振铎谓此系前所未闻。厅之梁上有彩绘雕榫。门窗雕镂极工。大厅对面之门上，砖刻亦工细之致。此为今日之又一大收获。太湖未经兵燹，故三百多年来能保存大屋也。

　　后乘汽船而归招待所，已六点过矣。晚饭仍饮酒，共谈半时许，各归其室。今日步行较多，觉腰际作酸，颇见疲劳。

　　今日为阴历十六，圆月当空，湖面银亮。入睡而后，月光满窗。

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三

　　晨八点半出门，步行约里许，访渡席乡光明渔业合作社一社（以光明为名者有三社）。此社成立于去年下半年，有一百一十三人。渔业有所谓一改三结合。一改者，改进生产工具与方法。三结合者，捕捞与种植结合，捕捞与养殖结合，捕捞与运输结合也。有此三结合，则多馀之劳动力（原以船少人多，人力有馀，值捕鱼之淡季，亦有多馀）皆有所收益。改用山东簖，比本地簖大，且布置之方法不同，获鱼可增多甚大。渔民原无土地，今社中有地十馀亩，种稻麦，养鱼，则皆开荒而致之。结社以来，生活改善，衣服周全。渔舟或另置新者，或修整旧者。往日遭难最深。在湖中获鱼遇抢劫，工具被偷窃。反动军队与日寇军队常来拉用人工，勒索鱼虾。因此不敢夜泊于埠头，皆分散藏于芦苇深处。渔民自言往日头也抬不起来，今日不知明日。今则不唯生活渐好，且有文化娱乐。估料三年而后，全社社员均可在陆上筑屋而居，不复如往日之以舟为家。太湖渔民数万户，苟能全部陆居，诚一大改变也。

　　今后将规定禁渔区与禁渔期，以保护幼鱼。以明年开始实行。但此事须环湖各县联合为之，震泽县渔民已明晓此义，其他各县尚未也。禁渔区为浅水区与水草区。禁渔期为三月至五月。在太湖捕鱼者，不仅湖中渔民，尚有来自本省江北及山东、浙江者。

　　捕获者有鱼、虾、野鸭。捕鱼以簖（捕蟹为附带之事），以渔钩。捕虾以笼，又以松枝浮湖面，俟虾附其上，捞起而取之。捕野鸭张网于水中，以家鸭为媒，诱野鸭下集，合网而取之。今日与渔民谈较多，所知较详。又观彼辈表演如何捕野鸭。

　　午刻回招待所，饭后睡一时许。于是往访渡桥乡第一村晨光农业生产合作社。此社有百户，二百九十九人。为一较大之社。去年组社以来，适值大水患，收获仅三之一，社员动摇。但经合力营种种副业，居然度过，且不亚于往年，因而信心大高。今之收成，每亩平均至七百斤，共谓向所未有。至谓地犹悬也，不料其产量能提高至此。实则皆由于合作之故也。

　　出晨光社，观震泽县之储谷仓库。新建仓房，堆谷几及屋顶。埠头泊船甚众，皆满船载谷，此系农民来交公粮者。运谷入仓之工人络绎来往。又观晨光之牛栏猪圈及其文娱所，有收音机一具，云是国务院所发。

　　缓步回招待所，观血红之月徐徐上升。饮酒吃蟹，蟹系光明社社员所获，仅得八只，不甚结实。

　　振铎得北京来电报，文化部将有会议，促早归。伯昕与余谈归期，余亦希望以下月十日左右回京。九点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