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藻昆明行
二十世纪一代名师吴文藻,抗日战争时期,曾与其妻子儿女们一道来到云南。他曾应聘在云南大学组建社会学系,并担任该系系主任兼教授。他在云南时间不长,但却给昆明人及他的学生留下深刻的印象。由于他的家曾寓居过呈贡,因而呈贡人一谈到一代文学大师冰心的时候,就会想到吴文藻。
我国著名数学家、云南弥勒人熊庆来,于1933年以后在清华大学任教。1937年4月,云南大学校长何瑶辞职,云南省主席龙云特聘请熊庆来回云南任云大校长。熊校长提出治理云大的原则是: “慎选师资,提高学校地位”。于是,他从外地聘请了一大批德才兼备的教师, 以提高云大的师资质量,吴文藻就是熊校长上述原则指导下,由熊校长特聘来云南的。1937年七 ·七事变以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北大、清华、南开奉命南迁,到长沙组成临时大学。
1938年初,因抗战形势很为严峻,长沙临大又迁往昆明,组成西南联合大学。吴文藻的一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由天津经上海、香港到海防,乘滇越铁路小火车,于1938年秋天辗转来到昆明的。初到昆明,吴文藻的一家暂居螺峰街临街的一处寓所。此后,日寇飞机开始轰炸昆明,昆明一些学校、西南联大的一些教授学者,也疏散到呈贡来,这其中 也有原清华教授陈达。于是吴文藻又举家搬到呈贡来,定居在呈贡三台山之阳,现在被称为“ 冰心默庐”的地方。不过吴文藻仍常住昆明,只是节假日才回到呈贡家中。
吴文藻来到昆明后,一心要为社会学中国化闯出一条道路来。他对组建云大社会学系的工 作,都能做到十分热情。他提倡社会学与社会调查很好地结合起来,一切结论应产生于调查研究之后。他申请到一笔中英文基金研究费,作为他和他的学生进行科研和社会调查之用。他在燕大时的得意门生费孝通,在英国取得博士学位后,也于1938年11月从西贡经河内到达昆明,也到云大社会学系任教授。正因为有上述那笔基金的关系,使费孝通回国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到禄丰等地进行社会调查。吴文藻还争取到原燕大的资助,在云大社会学系建立社会学研究室。这个研究室,就是后来搬到昆明郊区,呈贡大古城魁星阁的云大 社会学系研究室。当时,费孝通、张之毅等人的这个研究室,与在呈贡文庙的国情研究所,是可以相提并论的。所以人们提到费孝通及其研究室科研成就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想到吴文藻。对于吴文藻来说,说他是我们云南社会学方面一位 “拓荒者”,实在是不为过的。所以我们云南人,是会永远记住他的。
吴文藻总是把心放在工作上的,他当时用在教学上、用在他的学生学习上的精力,远远超过对他的子女所投入的精力。平时,吴文藻 总是在昆明教书、写讲稿,并十分投入地辅导学生,只是在节假日和星期六才回到家中。那时 ,他回呈贡来,总是要到塘子巷坐上滇越铁路小火车到呈贡洛羊火车站,然后骑马沿着一条野花烂漫的山间小道回到县城。这条小道至今还有一大段还存在着,只是很少人再走了。不过那里曾留下了吴文藻、冰心及陈达、戴世光、沈从文、孙福熙、杨荫浏、费孝通等等很多文化名人的足迹。吴文藻回来的时候,有时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及其夫人,也随同而来。还有杨振声、郑天翔、罗常培等,有时也随同而来。主人冰心对吴文藻的只顾工作不顾家,未免有些怨气。这使得客人拿起主人开起玩笑来,说: “冰心女士眼力不佳,书呆子怎配上交际花”。吴文藻的那种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那种 “傻气”和敬业精神,据说是源于清华学风、教风对他的影响,所以冰心才有 “教育原来在清华”的说法。
这里我想讲吴文藻在呈贡的两件轶闻趣事,因为它能再现吴先生在昆明的一些情况,这些事今天看起来还十分鲜活。有一次,吴教授从昆明回呈贡家中,带回些书籍及煤油(照 明用)等物品。他带着这些书和煤油,步履蹒跚的走出洛羊火车站,此时骑马已雇不到了,他陷入很为尴尬的境地。正当为难之时,他见到一学生模样的青年,于是只好向他求助。而那位叫杨锭的青年人, 正好是呈贡中学初3班冰心教过的学生。他将自己雇的骑马转让给吴教授,为他解决一时之急。不久前,日本留学生田川惠、山上直美,为了完成导师指定的写冰心文学思想的论文,专程从北京来访 “默庐”,就在农贸市场出口处巧遇杨锭。我请杨锭简单地向日本留学生,介绍半个世纪前的那段往事。当年,吴文藻教授还喜爱打篮球,他每到节假日回到呈贡,篮球场上也可以看到他的身影。有一次,吴文藻参加一次友谊赛,冰心与一些学生同去观阵助战。双方鏖战正在激烈之时,场上也激起一阵阵欢声笑语。有些教授、学者也不擅长球艺,打起球来难免碰撞、拉扯,更逗得场外笑语联翩。忽然吴文藻的一个不协调的动作,使得作家冰心捧腹大笑,随即脱口而出: “吴教授拉人啦!吴教授犯规了……” 这一花絮使全场更加活跃了,时至今日,冰心的学生在谈到这些文学大师的时候,也还会提起这段往事。
20世纪80年代初,冰心在呈贡的一位学生李培伦去看望谢老师。当时,吴文藻教授也在场,李把从云南带去的普洱茶送给他家,他坚决不愿接受。后来,李老说明是学生对老师的心意,此外并无其他用意,这样好说歹说才算收下。李培伦觉得吴教授思想很固执,而似乎神情上有些呆滞。客人与冰心交谈时,他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家里人说,此时他已是病人,客人来了大都沉默不语,但知果是他的学生或学术上的同行,他还是会侃侃而谈。学术上的广闻博见,对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方面的最新消息、国内外学术研究动态又了如指掌。 他的学生及其子女们,都称他是活着的百科全书。吴文藻一生致力于社会学现代化,致力于社会学中国化以及民族学的研究。他在抗战时期来到云南工作,是当年熊庆来先生慧眼识人才的结果。
吴文藻生前曾留下遗言,在他去世后不向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他的亲属不准因他去世而影响工作,当教师的要坚持给学生上课。希望把他节衣缩食节省下来的3万元人民币,全部捐给中央民族学院民族学系,作为该系民族学研究生奖学基金。他又提出将珍藏多年的几百册图书,全部捐献给国家。他的遗愿在1985年12月24日他去世后,已由冰心及其子女吴平等,分别给以遵照执行。这真是: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了。吴文藻一生的思想品格是高尚的,他的高尚的思想品格是发端于爱国主义,是时代所赋予他的。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吴文藻也像冰心一样,是一位忠诚的爱国主义者。我十分欣慰的得知,就在吴青、陈恕教授来昆明回京后不久,2000年10月17日冰心、吴文藻夫妇的骨灰安葬仪式,在北京市延庆县举行,自此吴文藻夫妇就长眠于背倚八达岭长城,面对弹琴峡的地方了。
(原载《昆明文史资料》,选自《滇池东岸群星荟萃——呈贡与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