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二十年代,受“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影响,有一些文学青年跟随鲁迅、冰心、朱自清等著名作家的足迹,开始学习创作新文学的散文、诗或小说,逐渐成为新文学运动第一个十年时期的知名作家。许钦文就是其中的一位。
许钦文是浙江绍兴山阴县东浦村人,幼名松龄,后名绳尧,笔名钦文、蜀宾、田耳等,1897年7月14日出生。东浦乡是绍兴的著名酒乡,离绍兴城不到10里,他祖父是酿酒师傅,父亲许瑜舟是清末秀才,诗文书画有一定造诣,这对许钦文后来从事文学活动有一定影响。
许钦文幼时,先由父亲教读识字,继入东浦热诚小学读书。东浦热诚小学是徐锡麟于1904年创办的,秋瑾女士曾在这里兼课。学校的校名取义于“热心于革命,诚意于救国”的宗旨,革新意识非常明显。1907年徐锡麟在安徽起义失败牺牲,秋瑾烈士也随之遇害,学校受到严惩摧残,但由于革命力量特别是当地群众的支持,“热诚”校名一直没改,成为当时绍兴培养革命学子的重要场所。许钦文在后来的不少文章中都提到儿时的这所启蒙学校,直到晚年,他仍清楚地记得热诚学校的校歌:
“烈士锡麟,手创热诚,
兴学卅载,学子成群,
……
吾侪热血,沸腾沸腾!”
辛亥革命后,许钦文进入绍兴第五师范(又名省立第五师范)读书。这所学校原名山会初级师范学堂,鲁迅先生曾出任学校校长,孙伏园、张梓生、章锡琛、周建人、陶元庆、董秋芳等在这里学习或工作过。1917年,许钦文在五师毕业,因成绩优异,深得导师们的赞许,留在该校附属小学教书。
1919年,许钦文在“五四”新文化的影响下,到北京工读,在北京大学旁听《中国小说史略》的课,受到不少启示。在北大,他还聆听了李大钊先生的讲演,激发了他心中反帝反封建的爱国热情。1922年,他的学友董秋芳在北大组织了春光社,尝试进行文学创作,鲁迅、郁达夫、周作人等应邀担任指导老师,许钦文、鲍文蔚、何植三等为主要成员。此时,因父亲年迈多病,家境困难,许钦文不得不给一些杂志社兼做誊抄、校对、发行等活,并开始学写小说。他以家乡人情世俗和下层知识分子生活为背景,创作了许多短篇,最早一篇发表的短篇小说《这一次的离故乡》,带有浓厚的自传体色彩。接着在《晨报》副刊上陆续发表了《传染病》、《理想的伴侣》、《口约三章》、《妹子的疑虑》、《疯妇》、《职业病》等诸多小说。
鲁迅先生很重视春光社的青年人,他以极大的关怀与热情,扶持从故乡来的许钦文,具体指导许钦文写文作词。据《鲁迅日记》记载,从1924年5月25日鲁迅先生移居北京西三条胡同新居后,在近十个月的时间里,鲁迅先生就同许钦文当面谈话达23次;1923年至1936年,鲁迅写给他的信共有300多封。
1926年,在鲁迅先生的帮助下,许钦文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故乡》,作为“乌合丛书”之二由北新书局出版,不久又出版了《毛线袜及其他》、《鼻涕阿二》、《赵先生的烦恼》、《回家》等集子。在他的小说《理想的伴侣》发表后,鲁迅先生特别写了《幸福的家庭》一文,副题上冠以“拟许钦文”字样,引起文坛的广泛关注,一时使许钦文名声大震,成了当时新文学的著名作家。许钦文还有很多作品被鲁迅批注,多次得到肯定。
1927年,许钦文从北京回到杭州,在浙江省立甲种商业学校、浙江省立高级中学教书。他边教边创作,继续发表了《幻象的残象》、《若有其事》、《仿佛如此》、《西湖之舟》、《一坛酒》等十余部作品,这些作品,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白色恐怖的罪恶,反映了下层百姓的不幸和忧愤。
1932年8月至次年7月,许钦文在四川成都私立艺术学校教书,由于受陶思瑾、刘梦莹的刑事案件牵连,被国民党以“窝藏共党”罪关至杭州军人监狱,蔡元培、鲁迅等人得知后想方设法积极营救,许钦文终于跨出监狱。此事深深地留在许钦文的脑海中,他多次与人说起:我能活着出监狱大门,是很不容易的,多亏他们的营救。他在《补自传》一文中说:“生我者父母,教我者鲁迅也。”鲁迅不仅是他的创作之师,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许钦文等一大群不愿做亡国奴的爱国知识分子奔向抗日的前方,他和郁达夫、杨骚、楼适夷、董秋芳等一起到福建参加抗日救亡运动,并在永安福建省立师范任教。10月17日,福州市文化界抗日救亡协会成立,郁达夫当选为会长,许钦文担任常务理事兼宣传部长。在郁达夫、许钦文等人的共同努力下,协会同仁步调一致,同仇敌忾,抗战气氛日益高涨,成为东南亚一个著名的抗日救亡群众团体。
许钦文在福建时期,写下了《鲁迅先生的精神》、《民族魂》、《抗战胜利第一步》、《从故乡至“无妻之累”》、《戚参将的剿倭精神》、《龙泉的宝剑》、《海上的游击》、《抗战在山村》等以抗日救亡为题材的散文和时评,在《时事半月刊》、《小民报·救亡文艺》、《立报》、《东南日报》、《教战导报》、《星岛日报》、《文艺阵地》、《大风》、《鲁迅风》等报刊上发表。
解放后,许钦文在杭州高级中学、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任教。1956年任浙江省文化局副局长,兼浙江省文联副主席。在繁忙的行政事务中,他坚持写作,以顽强的毅力,奋笔撰写了《呐喊分析》、《彷徨分析》、《学习鲁迅先生》等书,还著有《许钦文小说选集》、《鲁迅小说助读》、《鲁迅先生的幼年时代》、《鲁迅杂文选释》、《语文课中鲁迅作品的教学》、《〈鲁迅日记〉中的我》等多种鲁迅研究专著。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许钦文以八十以上的高龄,应邀担任了中国鲁迅研究学会理事、浙江省鲁迅研究学会顾问、浙江省文学学会顾问等许多职务。他的一生,为学习、宣传和研究鲁迅作出了很大贡献。
许钦文是浙江省第一届人大代表,浙江省政协第二、三、四、五届常委。无论是人民代表还是政协委员,他努力履行自己的职责,特别对浙江省的文化建设与发展等重要问题,提出意见与建议。
五十年代中叶,社会上有人提出禁演古装戏,许钦文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一棍子打死的做法很有看法, 并多次提出批评和抨击。在省人大一届三次会议上,他提出:“古装戏多少也有思想性,只要不含毒素,不宣传反动思想感情,观众爱好的,也有利于生产;古装戏的演出,也可能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所以,只要不妨碍我们的中心任务,演现代戏固然不应该随便阻止,同样演古装戏也不应该随便阻止。”他还对现代戏与古装戏的作用进行认真的对比,认为宣传国家政策、大政方针及思想方面,现代戏比古装戏强;可是古装戏也有很好的,有一定教育意义,群众又喜欢。随便禁演古装戏会导致犯两种错误:第一,轻视古典艺术作品,就是否定民族遗产;第二,生硬地执行违反群众意愿的办法是强迫命令。因此,各级干部平时要多宣传现代戏,但也不能随便阻止古装戏的演出,尤其是不能随便临时阻止。
许钦文多次强调,各级机构要高度重视对古代文物的保护工作,他说:“我国是文明古国,我们的祖先创造的艺术品,是宝贵的民族遗产,是我们很好的学习参考资料,应该好好地保护。”他指出,利用古代的文物,对下一代实施爱国主义教育,是很好的教材。我们不能因为古代的艺术品放在寺院里,就说它是迷信的东西,或因这些艺术品带点封建色彩,就不注意保护。我们要辨别清楚:迷信是迷信,封建思想是封建思想,艺术品是艺术品,认为封建时代的文艺作品都是封建的观点,是十分有害的思想。他强烈要求有关部门依法惩办拆毁龙泉古塔的为首分子,建议在杭州孔庙建立碑林,保护宋刻石经,并设法保持孤山的东方风格,保护其所在文物。
在图书馆、博物馆的建设上,许钦文呼吁:为了向科学进军,为了在十二年内使我国科学接近世界先进水平,我们必须先把图书馆和博物馆办好,使其内容接近世界图书馆、博物馆的水平,目前我们首先要解决浙江图书馆、博物馆的经费与房子问题。如今经过浙江人民几十年的共同努力,许钦文的遗愿已经实现,世界级水平的浙江图书馆、博物馆分别屹立在风景秀丽的黄龙洞旁、西子湖畔。
许钦文待人平易真诚,谦和朴实,以自己高尚的人格魅力取信于周围的领导与群众。著名作家史行,与许钦文共事三十多年,他说“许钦文是我接触到的知识分子中要求自己最严格、在生活上又最朴素的一位,他不仅尊重党的领导,同志间的关系处理得也极好,大家很敬重他”。1960年,许钦文与局里另两位领导一起去慰问已故著名大画家黄宾虹的遗孀,黄老太太十分感谢文化局领导的关怀,告别时送给三位领导每人一幅黄宾虹的亲笔画。黄宾虹的画价值连城,一般人求之不得,但许先生却坦诚地说:“黄宾虹的画我很喜欢,但我们这次拜访他的家属是代表组织去的,我又是分管文物工作的,不是个人间的来往关系,所以我不应该接受这珍贵的礼物。”回到局里后,大家都把这些珍贵名画,上交给浙江博物馆珍藏。
许钦文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正直善良,清廉质朴。他是民进浙江省委会的副主委,到民进参加会议,常不要公家的小汽车接送,自己步行或乘公共汽车,为的是节省汽油,领导和同志们过意不去,但他还是那句老话:“能为公家节约就节约点,我还能走动,还是这样好。”他的家在西湖边的保 路上,从门口到内屋有一段距离,因为没有电铃,如有人找上门去,往往要大声敲门很久才能听见,尤其在夜间,大声疾呼容易影响周围邻居的休息。于是,他在门口设法装了一盏灯,开关在内室,凡是司机来接他,只要按一声喇叭,他便在内室拉亮了灯,表示他已经听到了,不必再叫。就这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