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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他人做嫁衣

发布时间:2017-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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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为创作之源

我从事书籍装帧工作,多年来侧重外国文学书的插图、封面设计。刚接触这个工作时,感到非常吃力。在设计过程中碰到的最大困难是,对书中描写的景物都没有生活感受。后来工作逼得我只好从图书,展览室走向街头,到王府井观察外国人。

我在街头观察外国人时,一开始没有经验,外国人从对面走来,我就迎面走过去。这样,两人只是一瞬间擦肩而过,没有足够时间去观察对方。后来,逐渐摸索到一个办法,在背后跟踪外国人,这样观察就主动了。被观察对象看不见我,我能够很自然地走路。更方便的重要条件是,要看细部、局部的头饰或衣着,我就紧跟几步,把两人距离缩短。要看人的体形、动势,我就慢走几步,把两人距离拉开。

在一次偶然看国际球赛时,我感到坐着看外国人,比整天跟着外国人满街跑舒服多了。后来,我发现在球场上积累生活不但比在街上舒适,更好的是,观察到的东西比街上多得多。在赛球场上,人的喜、怒、哀、乐,都能看到,而这些激动的表情,都是真实的,在舞台、银幕上是找不到的,这样,为了观察积累运动员在不同表情下产生的不同动作,我经常在一场球赛中,在看台上,不停地走动,跑到前排近看运动员的局部细微运作;跑到后排远看运动员在各种情况下的全身动势。我在小学、中学、大学读书时就骨瘦如柴,在学校从不接近操场,但参加工作后为了积累生活倒是离不开球场了,凡是国际球赛必看,不精彩的国际球赛更要看,因为不精彩的比赛容易买到前排座位。我的身体同爱好很不相称,同事们跟我开玩笑给我起了个“健将”外号,体育健将我是当不上的,球迷我倒是当上了,精彩的国际、国内各种球赛在门口等退票也要看。

在观察写生各城市外国建筑时,有一次去济南,济南的车站是古老的德国式建筑,很吸引我,但过两天我去车站要画写生时,一点儿新鲜感受都没有了。第一次看到建筑时是在夜里,一片黑黑的虚影,而白天,建筑物被天上地上的中国景物干扰着,破坏了楼房的造型和气氛。从此,我观察外国建筑时就在晚上,黎明,雨中、雾中,雪中,强烈的阳光下看。产生不同的情调。

我到一个城市,除走街串巷外,还要通过各种途径到房子的里面看一看。要找外国古典小说里贫民的房子,上海最多。上海里弄的外国旧楼房,楼梯又窄又暗,白天要点灯,像巴尔扎克小说里一些主人公的家,凡是我到过一所房子,常要把它同外国小说对一对号,这是 “高老头”的家,这是“葛朗台”的家。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是一所旧式小型楼房,我每次去都把它看成是葛朗台的家。

当我听到谁说他的房子不规矩时,我就同对方谈换房交易,有时听到对方介绍的房子结构和布局很奇异,我就断定这是一所典型有个性的外国旧民宅,一定去看看。在换房的几年中,我走遍了位于前门外、东单、西单的外国旧式民房,并把这些各式各样的房子画到很多封面、插图上。


在纸上“演戏”

插图作者要对文学作品内容有深刻的感受,熟悉作品,对作品有了感情,就会产生丰富的想象。我在创作插图时,除阅读书稿外,还要争取多看戏和电影,到舞台、银幕中进一步去体会剧情,演员的表演对我的插图创作启示最大。

那次,我无意识地对着镜子摆了一个正要画的一幅插图人物的姿势,后来这个动作放在插图中效果非常好!在这次偶然得到启示后。我每逢画插图时,就对着大镜子开始自演自画了,当画集中营中身体很瘦的裸体囚民时,我就把家门反锁,自己光着身子,东躺西卧,在大衣柜镜子前面的椅子上,边演边画。马雅可夫斯基的讽刺短诗《懦夫》诗中主人公是一个奉公守法、胆小怕事的小职员。我读完这首诗后,自语道:“真是个可怜虫。”顿时,眼前浮现出一条屈身弓背迟缓爬行的小毛毛虫。这幅虫形秽人,人身虫形的图画(《懦夫》插图)也是我对镜自演而画成的。

我为法国小仲马《茶花女》绘制插图。翻开书稿,首先展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从坟墓中来的一具女尸,作者用大量笔墨非常细腻地描绘了一幕让人看了作呕的景象:“⋯⋯棺材打开来,一股臭气直冲而出⋯⋯一对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嘴唇烂掉了,雪白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干枯的,黑糊糊的长发贴在太阳穴上,稀稀拉拉地掩盖着深深凹陷下去的青灰色面颊。”这具女尸就是我在书的后半部看到的那个心地善良体貌出众的美丽姑娘玛格丽特——茶花女。我读完全书又反复地重读了几遍玛格丽特的自白:“我们这些人已经身不由己,我们不再是人, 而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毁灭别人又毁灭自己以后,像一条狗似的死去。”玛格丽特真的是这样死去了,我为玛格丽特的悲惨命运和她的真挚爱情深深地激动了。基于这种认识和感情,这幅插图和立意是一个“贞”字,我画了一个纯洁的美丽姑娘头像永远呈现在书上——铭刻在广大读者的心灵中。


“不要脸的画家”

有人跟我开玩笑,叫我“不要脸的画家”,还有人说我是“背面人画家”,还有个别外行说,搞封面的是不是不会画画,你看张守义的画,不敢画脸,总是黑糊糊的一片⋯⋯总之大家都怪我画人不画脸。

我为什么画人少画脸呢?封面插图是画小画的。插图中全身人物脸的面积最大的超不过杏核,文中图、文尾图人物的脸经常是占杏仁、瓜子、米粒大小的面积,这样要用嘴角画出感情来,那只有请达·芬奇画了。我在创作中得到的失败教训是,应少用人的面部五官传情,多用人的动势传情。

关于书的漫画

2003 年作家胡廷武约我为他撰写的一本散文集《文学闲话》,画几幅幽默漫画插图。作者有两个要求:一、不让我看他的书稿,他写他的我画我的;二、只给我一个大题目,画有关读书的内容的。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画插图,他给画家的想象空间太大了!我在20 世纪8 0 年代对画插图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当时,业内同行对我说:“你真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没想到,今天真是“梦想成真”了。

作者:张守义
责任编辑:qichunl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