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人秀谈傅雷一家
“天马行空,无所顾忌”
——朱人秀,即《傅雷家书》中提到的“天舅舅”。他是傅雷妻子朱梅馥的胞兄。1949年前,他从事中共地下工作。1949年后,担任上海某局领导。
我跟傅雷从小就认识。我家在上海南汇县城,他家在南汇县周浦镇。傅雷的母亲,是朱家的表亲。傅雷母亲的娘家,跟我们家是邻居,常来常往。所以,傅雷跟我妹妹朱梅馥,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朱梅馥生于1913年,比傅雷小5岁。他们结婚的介绍人,是我叔父。
朱梅馥是晏摩氏女校毕业的。这所学校在上海闸北宝兴路,是一所教会学校。在学校里,她学过英语,也学会了弹钢琴,只是琴艺一般罢了。
傅雷小时候在家念四书五经。后来,曾到上海徐汇公学念书,那也是教会学校,要念《圣经》。傅雷对念《圣经》很反感,被开除。于是,考入大同大学附中。
傅雷的性格刚直,看不入眼的事,就要讲,看不惯的,就合不来。后来,他选择闭门译书为职业,恐怕就是这样的原因。
傅雷对教育傅聪,是很花费心血的。他对儿子管教很严。傅聪呢?小时候很聪明,总是不满足于家里的小天地。所以傅雷一出门,他就溜出去玩。
有时候,傅聪弹琴,把小说放在琴上,弹着,弹着,走调了。傅雷听见,就从楼上下来了。
傅雷不会画画,可是对画很有研究;他不会弹琴,却对音乐很内行。他对傅聪弹琴的指法、速度、力度、节奏,都很注意,都能提出意见。他是一个具有很高艺术修养、文学修养和道德修养的人。
傅雷是研究外国文学的,但是他对中国古典文学也有很深的造诣。他把中国古典文学的精华,亲自教给了傅聪。
傅雷被错划为“右派”,加上傅聪出走,他内心很苦闷。组织上要我多去关心他,所以我常去看望他,把党的方针政策以及外国的形势,都讲给他听。
有一次,我去看他,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希望能与傅聪保持通信。
在当时,他们父子,一个是“右派分子”,一个有着“叛国”罪名,会不会准许他们之间通信呢?我向组织上反映了傅雷的要求。后来,得到了组织上的同意,于是傅雷父子之间又开始通信。傅雷在给傅聪的信中,讲为人之道,讲爱国之情,讲艺术修养。傅雷写的信,都叫妻子抄下、留底,可惜在“文革”中被抄掉了。
朱梅馥跟傅雷结婚以后,没有参加过社会上的工作,一直在家帮助傅雷操持家务,抄写文稿。
傅聪出走以后,在英国,台湾方面多次派人邀请他去台湾。傅聪的态度很坚决,一概拒绝,他实行“三不”:“不接见、不表态、不去台。”
傅雷夫妇在“文革”中蒙受冤屈,双双自杀。我接到电话赶去,公安局已在那里验尸了。他们的后事,是我料理的。
1979年,我听说傅聪要回来,非常高兴。我到机场去接他。不巧,那天有雾,飞机晚点。傅聪终于平安地到达了。我把他接到家里。他那次在上海逗留了4天,住在我家。我们一起谈别后的经历,非常兴奋。傅聪的本性是“天马行空,无所顾忌”,很直爽,无所不谈。
后来,他每一次回来,我们都很高兴地叙谈。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