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郑振铎与《十竹斋笺谱》的重刻
我国传统木刻画,远在刻版印刷术大兴以前,就已经出现了,至少有一千年的历史。唐代咸通九年(公元八六八年)印在金刚经上的插画,为我们的民族文化建树了新的丰碑。到了明代末年,一六四四年甲申,胡曰从氏所编印《十竹斋笺谱》,运用当时流行的“饾版”、“拱花”之术,曾使彩色套印木刻画艺术水平推向新的高峰。继此而后的三百多年中,虽有名重一时的《芥子园画谱》等等,然在雕刻印刷技艺方面来说,未见较前有所提高和发展。乃至一九四九年之前的五十年里,传统木刻画更是每况愈下,奄奄一息的仅存待毙了。鲁迅与郑振铎两先生,有鉴于此,一九三三年,合编了《北平笺谱》;一九三四年,又委托荣宝斋重刻《十竹斋笺谱》。这部笺谱的重刻,至今整整五十年了。鲁迅先生对于民族文化的关怀,怎不令人怀念!
重刻《十竹斋笺谱》,不仅使明代木刻画得以流传,木刻画技术得葆青春,而且为后来木刻画特别是彩色套印术的新发展,创造了必不可少的条件。因为要不是鲁迅先生抢救及时,中国传统木刻画大有失传的可能,哪里还谈得上发展呢!重刻《十竹斋笺谱》,共有两次。一九三四年重刻者,为通县王孝慈先生藏本,卷首由鲁迅先生作了说明:“纸墨良好,镌印精工,近时少见,明鉴者知之矣。”一九五二年重刻者,主要以郑振铎先生得获于淮上之本为据,郑先生并作序说:“……推陈出新,取精用弘,今之作者或将有取于斯谱。”
果然,新中国的传统木刻画,不仅得到新生,而且取得空前的发展。北京荣宝斋,上海朵云轩等,在木刻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就同当年鲁迅先生力促重刻之功,不可分开的。我是两次重刻《十竹斋笺谱》的参加者之一,也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画版者王荣麟”。现在,仅将五十年来有关此谱的见闻,追述如下。
鲁迅先生对民族文化遗产的关怀
鲁迅先生从一九一二年到一九二六年间,在北京定居了十四年,读书、讲学、译著……,夜以继日地工作,然而,对于琉璃厂这条古老的步行街,却不时涉足,以至留连忘返。这里的书店、南纸店、古董店,甚至尘土飞扬的旧货摊,都能吸引先生。先生为了抢救并考证传统的文化、金石、墨拓、古旧书籍,那怕一鳞片纸,都不轻易放过。一九二六年先生离开北京,次年又到了上海,仍然不忘从北京搜集到的木版水印信笺,终于同郑振铎先生合作,辑成《北京笺谱》这部巨帙。尔后,又和郑先生合编并委托荣宝斋重刻了《十竹斋笺谱》,发扬了我国传统的版刻艺术,赢得了世界艺林的赞誉。
郑振铎先生在重刻《十竹斋笺谱》的《跋语》中说:“右《十竹斋笺谱》四册,重镌之工,始于民国二十三年(一九三四)春末,告成于三十年(一九四一年)夏六月。此七载中大变迭起,百举皆废,余又南北迁徙,卒卒鲜暇。故镌版之业,作辍靡恒,盖困于资力者半,而人事之乖迕,亦居其半焉。然终于斯时得竟全功,丧乱之中,艰辛备尝,同好之士初赞其议而未能睹其成者,不只一二人也。”“初鲁迅先生与余既辑印《北平笺谱》……《十竹斋笺谱》,乃我国木刻之精华,继此重镌,庶易流传,北平印工但能愉快胜任,鲁迅先生力促其成。”然而到了一九四一年完成时,鲁迅先生竟作了“未睹其成”者,颇为遗憾。
鲁迅先生对《十竹斋笺谱》的评价极高。他在一九三四年八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十竹斋》笺样花卉最好,这种画法,今之名人就无此手腕;山水刻得也好。”一九三五年四月,又致郑振铎信中说:“清朝已少有此种套版佳书,将来怕也未必再有此刻工和印手。”《十竹斋笺谱》的刻、印技术,在当时确实代表了木版水印技艺的高峰;在尔后的三百年间,亦无出其上者。“清朝已少有此种套版佳书”,可说言之有据。
鲁迅先生对重刻《十竹斋笺谱》所作的审阅,是认真而且严肃的。虽然当时难于找到其他版本,不能全面考证,但是仍然提出问题,以求得较好的解决。例如,一九三五年四月,致郑振铎信中说:“书中照目录缺四种,但是否真缺,亦一问题,因为此书目录和内容,大约也不一定相会的。例如第二页“华石”第一种上,题云‘胡曰从临高三益先生笔意十种’,但只八幅,目录亦云‘八种’,可见此谓成书时,已有缺少的了。”
鲁迅先生一俟《十竹斋笺谱》开工重刻,便倾注了许多心血,连用什么纸、裁几开这些小事,都提过很详细、很具体的意见。在一九三四年六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对于纸张,我是外行,近来上海有一种‘特别宣’,较厚,但我看并不好,砑也无用,因为它的本质粗。夹贡有时会离开,自不可用。我在上海所见的,除上述二种外,仅有单宣,夹宣(或云即夹贡),玉版宣,煮锤了。杭州有一种叫‘六吉’,较薄,上海未见。我看其实是《北平笺谱》那样的真宣(王按:指十刀头),也已经可以了。”在一九三四年十二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印《笺谱》纸,八开虽较省,而看起来颇逼仄,究竟觉得寒蠢,所以我以为不如用六开之大方。”
鲁迅先生这样重视,是为了抢救民族文化遗产,振兴中华文化艺术。他在一九三四年二月,致郑振铎信中说:“无论如何,总可以复活一部旧书也。”一九三四年三月致日本友人增田涉信又提及说:“雕工、印工现在只剩三、四人,大部陷于可怜的境遇中,这班人一死,这套技术也就完了。”言语之间,流露了先生抢救传统技艺,必使其存活而后已的迫切心情。
鲁迅先生的生活,并不宽裕,却以劳动所得,无私得贡献给人民的文化事业。先生与一九三四年二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先前未见过《十竹斋笺谱》原本,故无从比较,仅就翻本看来,亦颇有趣,翻刻全部,每人一月不过二十余元,我预算可以担任。”一九三四年六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十竹斋笺谱》刻工之钱,当于月底月初汇上一部份。”一九三四年三月,致增田涉信中说:“从今年开始,我与郑君每月聚一点钱以复制明代的《十竹斋笺谱》……。”在一九三二年五月,致秉中信说:“我本拟北归,稍省费用,继思北平亦无啖饭处……。欲归省,则三人往返川资,所需亦颇不少,今年遂徘徊,而终于不动,未可知也。”据此可知,先生同郑振铎出资重刻《十竹斋笺谱》,在经济上绝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也可见两位先生对此举的重视和决心。
然而在当时,这类好事却遭到有些人的非议和反对。先生在一九三二年九月,致曹靖华书信云:“这里的压迫是透顶了,报上常造我们的谣。书店一出左翼作者的东西,便逮捕店主或经理。”一九三三年十二月,致郑振铎信中说:“今之文坛,真是一言难尽,有些‘文学家’,作文不能,禁文则绰有余力,而于是乎文网密矣。”一九三四年三月,致增田涉信中说:“我一九二四年后的译著全被禁止(只《两地书》与《笺谱》除外)。天津报纸还登了我患脑膜炎,其实我头脑冷静,健康如常。”一九三四年一月,致郑振铎信云:“上海的邵洵美之徒,在发议论骂我们之印《笺谱》,这些东西,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吃完许多米肉,搽了许多雪花膏之后,就什么也不留一点给未来的人们的——最末,是‘大出丧’而已。”先生之致力于《十竹斋笺谱》的重刻,是在有些人围攻、压迫下进行的,这和今天这样和平环境的工作全然不同,先生为了祖国文化事业而奋斗的革命精神,是永远值得我们后来者学习的。
鲁迅先生为了搜寻《十竹斋笺谱》的原本,曾经根据线索进行查找,虽未获得结果,却意外地获悉国外有个别人企图垄断中国文化的例证。一九三四年六月,先生在致郑振铎信中说:“去年底,先生不是说过,《十竹斋笺谱》文求堂云已售出了么?前日有内山书店店员从东京来,他说他见过,是在的,但文求老头子惜而不卖,他以为还可以得重价。又见文求今年书目,则书名不列在内,他盖藏起来,当作宝贝了。我们的翻刻一出,可使此宝落价。”《十竹斋笺谱》的重刻,保存了中国传统印刷技艺外,竟导致后来木刻艺术的空前发展,这是先生始料所未及的。
鲁迅先生对于从事木版水印的老艺人,给以了热情的关注。一九三三年十一月,致郑振铎书信云:“板儿杨,张老西之名,似可记入《访笺杂记》内(此二人指雕刻《北平笺谱》的刻工)。”一九三四年十月,为《十竹斋笺谱》事,致郑振铎信中说:“老成人死后,此种刻印本即不可再得,自当留其姓名。”在旧社会,身怀绝技的艺人,不知有多少,因被当时权贵轻视而默默无闻。重刻《十竹斋笺谱》的刻工、印工,姓名得以刊入先生的灿烂篇章,并流传后世,实为千百工匠的骄傲。
鲁迅先生在重刻《十竹斋笺谱》之初,未敢有必成的期望。所以在一九三四年二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北平现在之刻工能胜任,却还是一个问题,……似不妨杂以精良之石印或珂罗版也。”及至第一卷完成后,当然是喜悦的心情,超越了预料。先生在一九三五年四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六日信及《十竹斋笺谱》一本,均已收到。我虽未见过原本,但看翻刻,成绩的确不坏。”直至先生去世那一年——一九三六年,还在给郑振铎先生写的信中念念不忘说:“《十竹斋笺谱》(二)近况如何?此书如能早日刻成,乃幸。”遗憾的是,第二册书成,先生竟不及见,遂由郑振铎先生续成于一九四一年。然重刻《十竹斋笺谱》,鲁迅之功在人民,当永不磨灭。
鲁迅先生在重刻《十竹斋笺谱》卷一之部,留有如下的说明:“中华民国二十三年(一九三四年)十二月,版画丛刊会假通县王孝慈先生藏本翻印。编者鲁迅、西谛(郑振铎笔名),画者王荣麟,雕者左万川,印者崔毓生、岳海亭,经理此事者北平荣宝斋也。纸墨良好,镌印精工,近时少见,明鉴者知之矣。”“画者王荣麟”,即指笔者本人。余在当时为参加此项工作年龄较小者,时仅十七岁,至今这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雕者左万川”,即鲁迅先生提到过的板儿杨之弟子,今已去世多年。惟雕刻《十竹斋笺谱》,并非完全出自左万川一人之手。刻工李振怀、张启和、张延渊等人都先后参加了雕刻。印者崔毓生、岳海亭(此二人已故)是当时荣宝斋指导印刷的师傅,但未亲手参加《十竹斋笺谱》的印刷;一九三四年——一九四一年,印刷这部书,出自崔毓生徒弟徐庆儒一人之手。此人一八五八年调往上海“朵云轩”(即今上海书画出版社)任水印技师,近年已退休。以上情况,除当时参加者,知者甚少。
到了一九五○年,荣宝斋已经成为出版总署领导下的企事业单位之一,在新中国党和政府的重视和领导下,工作开始了新的局面。因之,木版水印艺术也得到新生。一九五二年,《十竹斋笺谱》再一次重印,郑振铎先生并撰写了序言:
中国木刻画,始见于公元八六八年,较欧洲早五百四十余年。彩色本刻画则于十六世纪末已流行于世,至十七世纪而大为发达,饾版拱花之术,相继发明,亦有先以墨色线条勾勒人物、山水、花卉之轮廓,而复套印彩色者,但总以仿北宋人没骨画法者为主。雅丽工致,旷古无伦,与当时之绘画作风,血脉相通。十竹斋所镌画谱、笺谱尤为集其大成,臻彩色木刻画最精至美之境。十竹斋主人为徽人胡正言。正言字曰从、流寓金陵,以制笺篆印为业,时亦出版他种图籍,寿至九十以上。笺谱印行于明崇祯十七年,即公元一六四四年,迄今三百余载,传本至为罕见。予尝于王孝慈先生许一遇之,时方与鲁迅先生编《北平笺谱》,知燕京刻工,足胜复印之责,遂假得之,付荣宝斋重刻。时历七载,乃克毕功,鲁迅、孝慈二先生,均不及见其成矣。今又经十余年,即此重刻之本亦不可得。荣宝斋新记欲再版行世,予尝获此谱第二部于淮上,以较前刻,凡第一部阙佚之页,一一俱在。遂加补刻,终成完帙。我国彩色木刻画具浓厚之民族形式,作风健康晴明。或恬静若夕阳之明水,或疏朗开阔若秋日之晴空,或清丽若云林之拳石小景,或精致细腻若天方建筑之图饰,隽逸深远,温柔憨厚。表现现实或不足,而备具古典美之特色。推陈出新,取精于弘,今之作者,或将有取于斯谱。
一九五二年五月十四日 郑振铎序于北京
此序写于鲁迅先生逝世周十六年之前夕,时近新中国建国三周年之际,全国人民欢欣鼓舞、传统的木刻艺术,已在各界支援下蓬勃发展,自与腐朽的旧社会,迥若霄壤,因而走向新生。明代称木刻彩色印刷为“饾版”,是说它象丰盛的宴席那样百“饾”并陈,比喻色彩的丰富多彩。后来为了通俗易懂,改称“木版水印画”、才使此项艺术的名称,得到了统一。所谓“拱花之术”、即雕成凹凸木版,砑在纸上,随成高出纸面的图纹。在现代制版印刷中,已不罕见,但在三百多年前的明代,却是一项可贵的发明。郑振铎先生所说王孝慈先生藏本,所缺各页,是指一九三四年,开始重印的版本;全书分四卷,卷一收“清供”等七类,共七十二幅画,原本缺六幅,故仅存六十六幅画;卷二收“龙种”等九类,共七十七幅画,原本缺六幅,故仅存七十一幅画;卷三收“孺慕”等九类,共七十二幅画,原本缺四幅,故仅存六十八幅;卷四收“建义”等八类,共七十二幅画,原本缺六幅,故仅存六十六幅画。由此,原书目录共收三十四类,二百九十三幅画。而孝慈藏本佚落十八幅,故一九三四年重刻本,只有二百七十一幅画。对此,郑振铎先生论述颇详。然在一九五二年重刻本中之卷四,有香雪八种,其中最后一幅梅花,为孝慈藏本及郑先生得于淮上之本皆无,乃余从《十竹斋笺谱》中摹来。此事虽属微小细节,然亦两次重刻《十竹斋笺谱》之史实,因以述及。
《十竹斋笺谱》有关技法风格简介
鲁迅先生说:“《十竹斋笺谱》,仅就翻本看来亦颇有趣(见一九三四年二月致郑振铎信)”翻开《十竹斋笺谱》,可知先生所说并非虚语。《十竹斋笺谱》堪称九世纪以来木刻画艺术发展到明代的最高成就。卷首有李于坚、李克恭两序。李于坚称笺谱作者胡曰从说:“其为人醇穆幽湛,研综六书,若苍籀鼎钟之文,尤其战胜者。”又云:“所镌笺谱,……目艳心赏,信非天孙七襄手,曷克办此。”李克恭序云:“饾版有三难,画须大雅又入时眸,为此中第一义;其次则镌忌剽轻,尤嫌痴钝,易失本稿之神;又次则印拘成法,不悟心裁,恐损天然之韵。去其三疵,备乎众美,而后大巧出焉。……是谱也,创稿必追踪虎头、龙眠,与夫仿佛松雪、云林之支节者,而饰倩从事。至于镌手,亦必刀头具眼,指节通灵,一丝半发,全依削鐻之神,得心应手,曲尽斫轮为妙,乃俾从事。至于印手,更有难言,夫杉杙(音亦小木条)棕肤,考工之所不载,胶清彩液,巧绘之所难施。而若工也,乃能重轻匠意,开生面于涛笺,变化凝神,夺仙标于宰笔,玩兹幻想,允足乱真。”以上为明一代时人对刻本之评价。至于作者胡曰从的传记,《朵云》第三集已见沈津论述,故在此从略。
《十竹斋笺谱》全书分为四卷。兹将有关套印技法与体现风格的内容分述于下。
卷一
此卷收清供八种、华石八种、博古八种、画诗八种、奇石十种、隐逸十种、 十种,计七组共六十二幅画。其中:
清共(八种)水碗、果盆、盆景、鱼缸……全是文房案头之清供。瓷制茶具,竹编花篮,辅以灵芝如意,画卷、孔雀尾等,在绚丽之外有隽雅的格调。器皿山石以至图饰台座等,或用双勾线条描绘,或用平涂实地,更以拱花法成之,细腻面不繁琐,明快而多变化。一展卷,即令人不忍释手。
华石(八种) 郑振铎先生在《中国版画史图录》第九册说明书中内容时云:“石则嶙峋,花则四时之物皆备。色彩相配至为调和。”盖此八种是:紫薇、桂花、桃花、辛荑、菊花、梅花、水仙、海棠。皆以写意画法为之,风格略似陈白阳。而题云:“胡曰从临高三益”,是知法出当时一代名家。然而目录明文记载为八种,却在第一幅上,题有“胡曰从临高三益先生笔意十种”之字样。对此,鲁迅先生在一九三五年四月,致郑振铎信中已说过:“此谱成书时已有缺少了。”
博古(八种) 皆以古代铜器——鼎尊之属为主,亦用清供之法、以线图形及拱花之法相结合,秀丽清新。所不同者,运用了复色的效果。如古鼎于黑而微绿之中,常带点点红色锈斑,今于画中真实地再现出来,而这样的木刻画竟能出现在三百多年前的明代,尤为可贵。
奇石(十种) 画石或玲珑剔透,或俯仰多姿,奇实奇矣。然则又象见过,形虽各异,但非臆造,可见其奇系从生活中来。得之于目,铭记于心,一经构思,挥笔写成,令观者仿佛置身于雅洁的精舍庭院,虽无向导,亦可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了。奇石之外,略着藤花水草,益增生活情趣。这十幅奇石,每幅分四至五色。作为主体的“石”,每幅多用两色。用于雕版刷印者匠心独运,在这两色的刷印上,运用了术语称作“掸”的手法,使颜色由深到浅、由干到湿,颇多变化,再现了绘画时皴、渍、渲、罩、提醒等许多技法的神采效果,令人赞叹不绝。许多画家见其小中见大,酷似原作,亦自惊奇不已了。
隐逸(十种) 以单线平涂形式,写古时隐逸之士十人,韩康、于陵、黄石公、陆羽、安期生、列子、汉阴丈人、披裘公、林逋、陶潜。并各题以无言诗句,述说其人其事。
写生(十种) 是卷一最后组画,包括:梅花、绣球、虎耳草、玉兰、水仙、荷花、芙蓉、海棠、山茶、栀子各幅。题款虽有“高阳”、“高友”、“十竹斋临”之分,然而风格笔法基本相同,如出一人之手。这十幅画以写意笔法出之,风晴雨露形态各异,色彩凝重自然,一望可知出自大家手笔。印刷中多用“掸”法,如梅花心之微绿,玉兰花瓣以淡彩分其前后,海棠反叶绿中间红等等,均与原作相得益彰。其中第七幅——芙蓉,除了花、叶深浅依次套印外,并在花瓣上加以拱花,益显生动活泼,可爱之极。
卷二
鲁迅先生在一九三六年九月,致郑振铎信中说:“《十竹斋笺谱》(二)近况如何?此书如能早日刻成,乃幸。”《十竹斋笺谱》(二)包括龙种九种、胜览八种、入林十种、无华八种、凤子八种、折赠八种、墨友十种、雅玩八种、如兰八种,共九组计七十七幅画。其中:
胜览(八种) 以传统国画线描形式刻成,除题款用浅赭色外,只印以单一的墨色。山、水、云、树等,无不细腻而生动。
入林(十种) “快雪”一幅写初晴积雪之垂竹。雪积竹上,枝叶下垂,自然而多趣。在绘画中,渲染雪迹并不少见,而在十七世纪时已能运用于木刻画,而且印得酷似原作,不能不叹为艺术技法上的新发展。
无华(八种) 皆素拱花——四时花卉:丁香、桃花、月季、海棠、石榴花、萱花、荷花、紫薇、野菊、枸杞、菊花、芙蓉、剪秋萝、鸢尾、山茶花、水仙。虽无彩色之鲜华,然老干横斜之势,花瓣翩翩之姿,花蕊、叶脉纤细之微,无不以工笔技法出之,丝毫不爽。郑振铎先生评为:“清隽纤丽兼而有之”(见《中国版画史图录》第十册说明),当之无愧。
折赠(八种) 为八幅工笔折枝花卉:荷花、紫薇,芙蓉、桂花,梅花、水仙,牡丹、榆梅,玉兰、海棠,两色菊花,灵芝、兰花,老干新梅。枝叶多用双勾填色,花头采用高出纸面的拱花法,于色彩绚丽之外,更具浮雕的立体效果,别有特色。
墨友(十种) 皆以水墨的写意画法出之。不直呼花名,却以十友题云:梅花为“清友”,西府海棠为“名友”,菊花为“佳友”,牡丹为“艳友”,栀子花为“禅友”,荷花为“浮友”,黛黛花为“雅友”,蔷薇为“韵友”,绣球为“殊友”。以上以物喻人的写法,在《笺谱》卷三、四中最多,且皆有所据。此组墨笔花卉不称花名,而称为友,疑非述古之作,而为作者命名,亦颇文雅。
雅玩(八种) 器物造型古雅,多为十竹斋珍藏之历代瓷器文物,自不必说。中国历代瓷制器皿,造形、釉彩均诊上乘,这一点在国际上早有定论。这组“雅玩”以木刻画出现,更觉别开生面。所选杯、碗、盘、盂等,图形无不古雅端庄,图案生动有致。其中花纹如:云龙、云凤、鱼藻、蕃莲等,与器物造形有机配合,随形旋转而有规律,颇为可爱。尤其是用拱花法,使图形及纹饰格外富有立体感。所以郑振铎先生在《中国版画史图录》上说:“此谱殆集当世文士清玩之大成,亦臻往古美术图案之绝诣了。”
卷三
此卷包括孺慕八种、棣华八种、应求八种、闺则八种、敏学八种、极修八种、尚志八种、伟度八种、高标八种,共九组计七十二幅画,皆用象征手法,分别寓有历史或传说中的故事,有见贤思齐、引人入胜之感。
卷四
郑振铎先生在《中国版画史图录》第十二册说明中说:“本册所收《十竹斋笺谱》卷四,笺谱共四册,此是最后之一册。隽雅秀丽,较之前三册,固无多让,而取材尤辟一境界,多为前所未收者。凡分六类,共七十二幅,原缺二幅,故仅存七十幅。”按:此指一九三四年版而言,到了一九五二年版,则此册七十二幅,已成完璧。让有建义八种、寿微八种、灵瑞八种、香雪八种、韵叟八种、宝素八种、文佩八种、杂稿等八组。杂稿在目录中,都照崇祯甲申版原式,未列种数,而实际上皆为十六幅,故画面总数共为七十二幅。其中:
香雪(八种) 是胡曰从所作的八幅梅花,或写瑞雪飘香,或图月光掩映,无不别具匠心,极饶风韵。其中“虬干犹花”一幅,笔法似有陈老莲之意,干老枝新,红梅点点,仿佛精神矍铄之老者,独步寒风凛冽之中。于万木凋零之际,迎风吐艳,盖以喻人坚贞不屈的品质。
此幅系余从《十竹斋笺谱》中摹来。郑振铎先生说:“荣宝斋新记欲再版行世,予尝获此谱第二部于淮上,以较前刻,凡第一部阙佚之页一一俱在……。”盖对此微未之事,有所忽略。
韵叟(八种) 包括著书、探梅、鸣琴、听海、访菊、话阳、题壁、临流各幅。笔法似沈周,题材多以文人轶事为基调,对后来的画谱如《芥子园画传》,有所影响。款识多作“十竹斋写”、只第七幅——题壁,题为“周鼐写似十竹斋主人”。可知韵叟出自胡曰从及其友朋之手。周鼐,字公调,清江宁(今南京)人,擅长山水、兰竹等。以其为《十竹斋笺谱》作画,当为胡曰从的画友之一。
宝素(八种) 以爵杯、佩玉、铁券、玺文、博古等为题材,不以色彩勾画,只用拱花的方法成之。物形及文字图饰、凸出纸面清晰可见,且有浮雕的效果,立体真实、任何绘画都不能出其上,尤为可贵。
文佩(八种) 即八件古玉佩,图形单线平涂绘刻而成,按古玉年久变色,已无新玉那种浮光透体之感。若非精于鉴古者,是不能用色再现其木质的。此八图皆用流畅的线条,再现古玉雕琢的精雅,一望可知出自大家的手笔。这八幅玉佩,形象优美,所以如此,与其说是玉工巧手,莫若说是笺画作者的匠心所运。盖十竹斋主人胡曰从,识多见广,在汇古玉大成的同时,又能别出心裁,才得此佳妙。
杂稿(十六种) 郑振铎先生在《中国版画史图录》第十二册说明中说:“凡无归类之杂稿皆入之。鹤书、贞节扶疏、杏燕、寸心凭雁足、呦鹿、青鸟诸幅,取景尤佳。皆笺纸之隽品,非现代巧匠,所能效尤也。”按原本目录只有“杂稿”二字,而未列若干种。似有出多少幅、算多少种之势。以原本及今本,皆为十六幅,亦应加以说明。
内有“杏燕”一幅写春到人间之意。绿柳初成,红杏飘舞,春意盎然。燕子识时,双双展翅,寒冰早已消融,百花次第苏醒,万紫千红的景象,给人们以无限的向往。难怪郑振铎先生称之为“取景尤佳”了。
“无题”一幅以拱花法套以淡花青色作巨石,又以双勾法画牡丹。盖以牡丹象征富贵,虽未提名,画意自明。
《十竹斋笺谱》新旧重刻本异同于主要印刷技术
一九四四年重刻者,是根据王孝慈先生藏本复制的;一九五二年重刻者,是对照郑振铎先生藏本复制的。所以页数、画幅数,编排次序等,不完全相同。为了同道研究考证的需要,今将不同点列后。
1.一九三四年重刻本于一九五二年重刻本纸色不同,前者为白色夹连(即十刀头)印制,后者用旧色夹连印制。
2.前者卷首只有鲁迅所作的说明,后者并有郑振铎所作的序文。
3.前者四卷共有三十四组,二百七十一幅画;后者三十四组画,则为二百九十三幅。按:一九三四年重刻本,卷一中的奇石十种佚二幅;隐逸十种佚“林逋”和“陶潜”两幅;写生十种佚“山茶”和“栀子”两幅。卷二中的入林十种,佚“带雨”、“喜霁”两幅;折赠八种,佚“兰花”、“梅花”两幅;墨友十种,佚“韵友”、“殊友”两幅。卷三中的尚志八种,佚“南阳庐”、“筑嵓”两幅;高标八种,佚“篱菊”、“采药”两幅。卷四中的香雪八种,佚“梅竹”、“老梅”两幅;杂稿十六种,佚“牡丹”、“春涛龙起”、“兰玉”、“松鹤”四幅。所以四卷共佚二十二幅,仅翻刻二百七十一幅。
4.一九五二年重刻本,有几幅画在画或刻的方面又作过改动。例如:
卷三敏学中的“警枕”枕下作兽皮,于一九三四年重刻本的用锦褥不同。又如,卷四杂稿中的“天花”,在一九三四年重刻本中,则为古玉图。
至于款式的不同,前后顺序的不同,改变颜色或调色浓淡的不同等等,就不一一详述了。
关于重刻《十竹斋笺谱》的印刷技术问题,概括起来,刻分为六个方面作一叙述,现分别加以略述。
1.对于线条的运用。
在《十竹斋笺谱》中,以线描表现物体的画面,占到全谱的绝大部分。不但婉转细于劈发,而且状物传神千变万化,倘若勾稿、雕工及印手,三者不能得心应手,翻刻印制势必拙劣而无韵。木刻画技术水平,在三十年代可以胜任者,人手确实极难得,所以鲁迅先生说:“雕工、印工现在只剩三、四人”了。
线条运用在人物画上,如卷一中的隐逸十种,须发潇洒,面目轩昂,皆以线描成之,可见木刻画技术的一般情状。线条运用在山水画上,如卷一中的画诗八种、卷二中的胜览八种、卷三中的南阳庐等,或印一色墨,或套印深浅墨,或套印彩色,却都以线条为主加以表现。各幅尽管风格不同,然而行笔的刚柔顿挫,以求气韵生动、法度严明则无二致。再如卷二中的凤子八种、雅玩八种等等,或作图案式装饰画,或形古玉图纹,都能适度地发挥了线描的作用。
至于表现熊熊的火焰、富有浮雕效果的古玉图形,全凭笔下刀头使其形象再现。“方”忌棱角,“圆”忌流滑,轻重缓急,凝神贯注,既有功力,更出匠心,自可求得神妙。至于印刷之工,调色深浅、轻刷轻砑、干湿浓淡,倘亏印手潜心经营,终不能成为完璧。
2.运用拱花法印制木刻画,在《十竹斋笺谱》中,有七十五幅。“拱花法”,以雕成图纹凹陷的所谓“阴板”,拱砑在宣纸上,形成高出纸面的形象,有点像浮雕的效果。在木刻画艺术发展史上,此法是明代末年创造的(编者按:朵云轩近年重刻海内孤本《萝轩变古笺谱》,证明此法的运用至少还要提前十九年)。
拱花法运用在博古图上,如《十竹斋笺谱》卷一中的“清供”、“博古”等图,器物立体,纹饰高出纸面,层次分明,纹饰轻重逼真,这当然比用线条状物不同,可谓别具一格。
拱花法,勾描、分色十印制过程中的第一个工序,也是决定图形的基础。用笔造形,要求准确无误,层次分明,就像工笔白描那样,一丝不苟。此法在五十年代以后,先用全透明的赛璐珞,影在原本上勾描,再用半透明的燕皮纸,分色分别勾描,即成木刻画所需的雕刻稿。而在三十年代,赛璐珞这种化学制品,还未问世,仍然沿用古法,用油川连纸勾描第一遍,由于油川连透明度差,对于勾描“拱花”这种无色无线的图纹,当然难度要大,几乎要靠摹拟来完成了。
拱花法的重点工序,要算雕刻木版了。开始先将分色勾描的稿子,用面糊粘在刨平磨光的木版上,而后进行雕刻。雕刻拱花版,皆用凹下去的阴雕法。线条的轻重婉转,以刀代笔,再现图饰情趣,决不是依稿动刀便可完成,还有苦心经营,始有韵致。所以,明人李克恭,对此有“刀头具眼,指节通灵”的评语,确非妄谈。至于器物外形,须用斜刀侧铲,致使砑印纸上,有高出纸面的立体感,全靠精湛的艺技,始能胜任,盖非雕工之创造,不能达此境界。
至于最后完成,则凭印手。砑印之法,将纸拉到雕成的木版上,用一块较薄的羊毛毡,再用木制的拱花花锤,在纸背上用力旋转挤砑,因在版上的图形为阴雕,所以砑印在纸上,即成高出纸面的图形。如果器物为不同的色彩,自当先将色彩一一印成,最后砑印拱花;反之先砑拱花,后印色彩,那么拱花必然失去高出纸面的效果。
《十竹斋笺谱》中,亦有只用拱花而不用色彩者,如卷二中的无华八种、卷四中的宝素八种等,只须砑印而已。又有以色为主,并兼以拱花者,如卷二中的龙种九种,其中第一幅——蜥蜴,兽之形体及水中浪花,以拱花法为之,显得格外别致。又如第五幅——金猊,全幅彩色套印,独在“云”部兼用拱花法,使云动态益增,大有神兽凌穹之感,极有灵瑞降临之感。还有画诗八种,图以深浅墨画成,唯袅袅白云与潺潺流水以拱花法显现,并各以“山色四时碧,湖光一望青”等古人诗句题之,诗情画意,相得益彰,均堪称木刻画佳作。
3.《十竹斋笺谱》约有半数画为单线平涂。在勾描、雕版与印刷技术方面,初看似乎无甚难度,然在实践中亦须注意研究。如卷一中的隐逸十种,描写诗人隐士,色尚淡雅;卷三中的闺则八种,比喻妇女之淑德,用笔妍秀;卷四中的文佩八种,状古玉之气质,力求古雅。这些虽然同是套色,然则立意各有千秋。
知此再行勾描,落墨之前,先有斟酌。于人之气质重在眉宇;图静物于生活中搜取形象;画古玉求古朴润丽趣,而后执笔勾绘刻稿。至于分色,凡有轮廓者,以轮廓为准,避免套印不准的弊病。
雕刻时,先用面糊均匀涂于木板上粘贴稿子,术语叫做“上样”。上样时稿子不能扭动,否则雕刻虽佳,亦成废品。雕刻纤细线条,不宜太深,因为不能婉转生动,印时容易损坏。色块地版必须绝对准确。或有少亏,印成必有白缝;大出线外,印后不是色色相叠,就是走样失形。即使能修补,终不如一次刻准为理想。
印刷的顺序,有和勾描相同之点,凡有完整轮廓者,必先印轮廓以定位置。对此则与作画先定章法之理略同。再如印花卉之叶脉,虽然有时并不一定是轮廓,也应先印,此为木刻画的一般规律;但对花蕊或者用石绿等覆盖色画成的叶片,则反是。除拱花法外,印前一般总要在纸上喷些水,以取色彩润妍。
4.关于《十竹斋笺谱》中的工笔画,从勾描工序来说,和拱花法并无大的区别。拱花法前面已经谈及。现在只将卷二中的凤子八种和折赠八种为例,从工笔画角度略述如下。
凤子八种,为八幅蝴蝶,用点、线画成,富有装饰趣味。一、三两幅,各作一只蝴蝶;二、四、五、六、八等五幅,各作两只蝴蝶;只有第七幅,作三只蝴蝶。画法用工笔双勾,分染前后反正四翅,色彩绚丽,可和传统刺绣织锦比美。或作飞久乍停之姿,或写迎风戏逐之态,方正疾徐,形态各异。作品既有传统绘画的造诣,又有深入生活的创造,展卷可知出自大家手笔。
折赠八种,画法超越勾花点叶的前规,兼用拱花丝蕊的新法,四季时花俱备,风晴雨露尽现。确为工笔花卉的奇葩,展现了木刻画的艺术魅力。
这两组木刻画,对于勾描、雕版两道工序来说,略如前说,而于印刷则与前说有所不同。凤子八种,每套颜色,大多由浅到深,全靠印手操作;点线纤纤,尤赖刷印轻重得宜。折赠八种,莲花由浅到深,需到拱花后,始分瓣片先后层次;梅花朵朵,丝蕊于拱花之上。达到如此妍丽,主要全凭印手施展技能。
5.关于《十竹斋笺谱》的写意画,包括华石八种、奇石十种、写生十种、入林十种、墨友十种、如兰八种、香雪八种、韵叟八种等七十幅画,在勾描、雕版和印刷时,技术各各不同。这些画不用线条轮廓,用笔奔放泼辣,在绘画上亦为另一风格。花石雄健奇伟,人物简练概括,花卉水墨淋漓,重笔墨而略色彩,因此在木刻画技法表现上,自与前面所述工笔画不同。
例如华石八种,虽用淡彩着色,但以发挥笔墨效果为主。因此勾描、雕工以至印手,必须体会这些要点,以及石必雄伟,才能再现原作的旨趣。
至于铺染地子,不论运墨或运色,都须自然的向背光暗而分浓淡深浅。古人所谓“石分三面”正是指此。遇此,勾描要标明光暗界线,雕者用刀圈出部位,印者施加不同或深浅不同的颜色,三者密切配合,必能精妙。此法在工笔画中亦有应用,盖为木刻技法之一种。
6.《十竹斋笺谱》关于复色的运用。在一套木版上,印成深浅不同的颜色,在前一节中已经谈过,现在再谈谈在一块木版上,印两种不同颜色,或者两种以上不同颜色的问题。在一块木版上,印多种颜色,暂称复色运用吧。
木刻画分色分版,在一般情况下,以一个自然色分作一块木版,这和现代印刷术中,按黑、黄、红、蓝四原色分版十不同的。例如:黄和绿,要分为两色;红和紫,也要分为两色。以此类推。所以木刻画分色的套数,要比现代印刷分版的套数要多。但是又有与此相反的特殊情况,那就是作画时,一笔之中蘸有两种颜色,画出来的那一部分,在木刻画中,是无法分成两色的。只好在一套木版上,施加两种颜色印出来。
在《十竹斋笺谱》中,运用复色的例子是很多的。如:华石八种第一幅紫薇,花瓣由绿转红;博古八种第二图古铜炉,黑绿中而兼赭石斑;奇石十种第二图的石地,赭墨色而于暗处用重墨;写生十种第五图水仙,深绿叶子面带赭色叶尖等等,均系此法印成。
对此,勾描与雕板,只须标明复色的部位即可。印刷时依照标明的部位,先施主色(占面积大的颜色),在施复色,印之即成。然在每印一张之后,要以湿布擦净版上余色,否则印出第二张,其色必脏。此不可不知。
中国传统木刻画艺术,经明代发达辉煌时期,逐渐衰落,到本世纪三十年代,已濒临失传的境地。鲁迅、郑振铎诸先生不顾反动势力的阻扰和迫害,编辑了《北平笺谱》和重刻了《十竹斋笺谱》,才使此项技术得以保存下来。新中国诞生后,传统木刻画艺术,得以蓬勃复兴,在几十年间,前所未有的推向了新的高峰。把历史上大不盈尺的木刻画,发展成为寻丈巨制;由只能印在纸上,发展到亦能印在画绢上;从套印六、七套木版的简单色相,发展到刻制两千多套木版的画面;不论水墨淋漓的写意画,还是重彩绚丽的工笔画,不论出自当代名家的手笔,还是超越千年的古代名作,都能以精湛艺术,复制到可以乱真的程度。北京荣宝斋与上海朵云轩等,对于传统艺术做出了新的贡献;在国际文化交流方面,为祖国争得了荣誉。可以说,中国版刻艺术在画家、木刻家的印刷工人的合作改进下,得到了新的发展和提高,实在称得上:“已是山花烂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