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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德·立功·立言——记语文教育家顾黄初先生

发布时间: 2021-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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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语文教育家顾黄初先生,一生孜孜于我国语文教育教学的改革发展事业,不仅数十年如一日投身于师范语文课程论的教育,培养了大批优秀的中学语文教师,而且勤勉于思,不辍笔耕,出版了多部影响深远的语文教学论著。他提出的语文教育“生命观”“生活观”“生态观”,以及“语文教学改革要走科学化和民族化相结合的道路”等观点,对当代语文教育的变革和进步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在顾先生去世五周年之际,我们刊发杨九俊先生的文章,以此缅怀为语文教育事业奉献一生的顾黄初先生。

  顾黄初先生在扬州师院(现为扬州大学)中文系星光璀璨的教授群里,是唯一以研究语文教学法名世的。《左传》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也。”顾先生是集立德、立功、立言于一身的。师风可学,他的道德文章深深地影响着一代代的学子,影响着语文教育战线上的后来者。

  立德: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和几位同窗忆起先师,总感到先生的基本形象就是一位士大夫,尽管他的思想见识走在时代的前沿,但就为人性格而言,他的身上是有传统学人古色古香味道的。借用儒家学说的用语,照亮了先生一生的,也照耀受他影响的人们的,是一个“仁”字。“仁”是生活中最高的德,是生活的理想,又是可以切切实实践行的道。《论语》中关于“仁”有很多的论述,譬如: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雍也》)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颜渊》)

  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雍也》)

  顾师是深得儒学精髓的,顾师之“仁”为众多后学树立了榜样。

  1.不甘平庸,自强不息。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首先要自己“立”起来。《中庸》述孔子之言,说:“力行近乎仁。”自己“立”的过程,就是“力行”的过程,就是“先难而后获”的过程。顾先生中学时代立志专攻戏剧文学,因著名戏剧理论家、翻译家陈瘦竹先生在南京大学中文系执教,顾先生中学毕业报考了南大中文系并被录取。到大三时,由于当时国家要尽快解决中学师资匮乏问题,国内所有综合性大学各学科学生提前一年毕业,分配到中学。1953年,顾先生分配到苏北农学院附属工农速成中学当教师,尽管非兴趣所在,原来的学术愿景成了画饼,但他还是很快就全身心投入工作,努力做一个称职的老师。1954年春天,当教师才半年,顾先生就给《光明日报》寄去题为《人生新起点》的文章,表达心愿。文章发表时标题改为《走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顾先生此后的路并非铺满鲜花,但这篇文章确实反映了先生积极向上的心态。1956年工资调整,顾先生是全校两个跃级提薪中的一个,可见工作之努力,业绩之突出。顾先生后来进了扬州师院,组织上安排他做函授教员,顾先生拒绝平庸,“努力当好一名称职的,给接受培训的在职中学教师留下深刻印象的函授教师”。我初次见到先生,就是在泰县(现姜堰区)师训班(后改为教师进修学校)组织的培训活动上,那时我二十三四岁,以民办教师身份负责全乡小学语文教师的培训,知识的饥饿程度可想而知。正是顾先生和师院中文系其他老师的讲座,为我推开一扇窗户,让我知道原来语文教学的世界是那么的广阔,以至恢复高考时,我所有的志愿都是扬州师范学院。“文革”结束后,顾先生自告奋勇地选择了筹建语文教学法教研室的任务,经过多年努力,使扬州师院成为我国研究语文教学法的一方重镇。顾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说:“在过去20多年的教学生涯中,宏观环境似乎没有给我提供多少好的机遇,我总是在常人认为是‘贫瘠’的土地上翻土下种,争取获得一般幸运儿在肥壤沃土上获得的同样的收获。这种‘争取’,当然很艰难,而且也未必能如愿,但毕竟养成了我一种淡漠于机遇而依赖于自力的习惯,这也是一种收获。”顾先生在语文教育研究中卓然大家,其实也有机遇的缘由,人们常说庸者放弃机遇,弱者等待机遇,强者抓住机遇,智者创造机遇。顾先生是创造机遇,立己立人的。

  2.忠恕待人,助人以成。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

  所谓忠,就是尽己之力以助人;所谓恕,就是不以己之所恶施于人。忠恕合而为仁。以“忠恕”理解仁,就是对人尊重,替人考虑,又帮助他人立人。顾先生逝世时,我的同窗王安琪送的一副挽联是:“一代大师温良恭俭诲人不倦万千桃李受恩惠,两袖清风经史子集潜心教研七七春秋颂风骚。”这道出了后辈学子的共同心声。顾先生做函授工作,主持编辑过几十期《语文函授》月刊,为众多中青年教师的脱颖而出提供了机会,上世纪80年代扬泰地区的语文特级教师,多半是因为在《语文函授》上发表他们的处女作,受到鼓舞,从此走上联系教学改革实践进行科学研究的道路。在漫长的语文教育研究生涯中,不知多少人请教过顾先生,先生总是尽可能给予指导和帮助。在扬州师院读书以及毕业后从教的10年,我许多次到师院南门教工楼的顾先生家中求教。记得先生为了安静,住的是顶楼,从底楼到顶楼,楼梯两侧都堆放着煤球,每次穿行在煤球构成的楼道,步入先生家中,都受到老师、师母的热情接待,每次向先生请教人生的、学术的问题,先生总像读文章讲求知人论世一样,帮助我分析背景、环境、情境,然后再进入具体话题讨论,还常常设身处地说自己的想法。以后回味起来,我理解这是先生对学生最大的尊重。先生在为拙作《语文教学艺术论》撰写的序言中曾记下其中的一次长谈:

  那是1982年的夏天,九俊刚从扬州师院中文系毕业,被分配到泰州师范工作。用一句文绉绉的话说,他正站在一条人生的新的起跑线上。他问我,今后应该干些什么,又应该怎么去干。我知道他在中文系学习期间,志趣在文艺评论方面,已有多篇论文在文学报刊上发表,而且思路活跃,常能见人所未见,在这方面确有发展前途。现在被分配到一所师范学校工作,其工作的性质和内容决定他今后不可能倾注全力去从事文艺评论,他要解决一个志趣转移的问题。我当时建议他在艺术论和教学论的交汇点上开辟自己新的研究领域,而把这种研究的落脚点放在语文教学上。艺术论,是他原有的志趣,并已有了一定的基础;教学论特别是语文学科的教学论,是他今后的工作需要,是他为培养合格的小学语文教师所必须肩负的任务。从艺术论的视角去窥探教学论的奥秘,把教学论的丰富内容提到艺术的高度来加以剖析,从而提高语文教学论研究的品位,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于己合适而又于人有益”的目标。他年轻,而且素有“不甘平庸”的秉性,听了我的一番话,精神为之振奋,说:“您这番话正合我意,我就决心这么去干。”

  我在泰州师范学校的10年,正是在先生指引下,坚持不懈,做出了小小的成绩,后来组织安排,走到行政机关,待江苏省教科院组建时,又有机会回到业务岗位,其实是回到顾师为我定下的路标继续前行。

  3.言传身教,化雨春风。

  仁者爱人,仁又是最高的德。顾师之仁,在爱人,更在是学生们人生的导师。我的同窗徐林祥教授,在兴化中学任教11年后调回母校做顾先生的助手。徐林祥曾在专著的后记中写道:“顾先生是我治学的导师,也是我为人的楷模,如果说这些年我多少有些进步的话,也是与恩师的言传身教分不开的。”徐林祥曾说过他第一次申报副教授未能如愿时,顾师尽管也觉得有些不公平,但他并未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打招呼,而是激励徐林祥加倍努力。先生说:“譬如人家出一本书,你要出两本、三本,人家发两篇文章,你要发四篇、六篇。所谓责己严,待人宽,这才是真功夫。”可见,先生时常是以德行的磨砺要求自己的爱徒的。在我与顾师交往的过程中,少不了有许多知识的困惑是在先生的点拨下解开的,但具体的问题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过一段时间就想到要看看先生,听先生说说。今天想来,先的帮助更吸引我们的是对人生的引导。记得先生经常说,扬师院中文系与北大中文系不一样,与南大中文系也不一样,大多数毕业生注定是要做中学老师的,最重要的是要脚踏实地、不甘平庸。在我毕业时,先生为我人生定向,特别强调一个青年首先要有奋发向上的精神,进而阐说:“这种精神,在实践上要解决好两个问题:一是要找到一个于己合适而又于人有益的目标,即在人生的坐标上找到自己恰当的位置;二是要为实现现实目标而不懈追求,绝不为一时困难和挫折而轻易改弦更辙。”先生的这些观点都是源自心灵的,是他自己不断向前向上的人生体验。还记得有一次,先生出差到泰州,住在乔园宾馆,我那时还不会骑自行车,就让一位学生骑车带我去乔园看望先生,聊到夜深时告别,先生说:“你们学校在东郊五里桥,下次如果是晚上就不要过来了。”送至门口时,先生又说:“九俊执弟子之礼足矣!哈!哈哈!”意想不到的是,随着爽朗的笑声,先生快乐地把巴掌拍到了随我去的那位学生后背,也许先生是无意,我那位学生却是理解这抚背一掌是先生对他的教诲呢!

  立功:辛勤耕耘,功绩卓著

  与许多从事教师职业的人一样,顾先生主要的功绩是培养学生。无论是函授时教授过的在职老师,还是扬师院中文系听先生讲过教学法的一茬茬学子,还有听先生讲座的高师教学法培训班的学员,听先生的课,都是如坐春风,受益终生。但作为著名语文教育家的顾先生,他又超越了一般的老师,他的功绩主要是在语文教育研究方面的卓识与洞见。

  1.语文“三生观”。

  1996年,顾先生在《关于语文教育研究》一文中,将自己多年关于语文教育的思考概括为三个基本观点:语文教育是提高全民族素质的一项奠基工程,语文教育改革根本的指导思想是“贴近生活”,语文教育必须走民族化与科学化相结合的道路。2005年10月,顾先生在首届江苏省语文课程与教学论专业研究论坛上,第一次提出语文教育的“三生观”;2005年12月,顾先生在南京师范大学与香港教育学院联合主办的“新时期中国语文教育改革的理论与实践”国际研讨会上,着重阐述了“我的语文教育生态观”;2006年,顾先生应《湖南教育》约稿,发表了《生命·生活·生态———我的语文教育观》,系统地阐说了“三生观”。

  ①语文教育生命观。顾先生先是提出“语文教育是提高全民族素质的一项奠基工程”,强调了语文在社会系统中的重要性;进而又提出语文教育生命观,揭示了语文教育在个体生命历程中的重要性。顾先生的论述是从“人之所以为人”这个角度展开的,在社会语境、教育语境中讨论“人”。众所周知,这个“人”是具有双重生命的,这个生命是本能的,又是超本能的;是生物性的,又是文化性的;是自在的,又是自为的;是种生命,又是类生命;是个体生命,又是社会生命。顾先生紧扣“社会人”的本质,揭示了语言(言语)和思维对于人作为生命体的重要意义。他认为,作为“社会人”是需要交流的,语言活动和思维活动几乎是共存的同步的,因而也是贯穿生命始终的,语文教育就是要从人的这个本质特点出发,致力于三件事:第一,要在交流的“量”和“质”上下功夫,包括口头语(听说)和书面语(读写)的交流,循序渐进,“由简单到复杂,不断加深交流的内容;由近及远,不断扩大交流的范围;由低到高,不断提高交流的层次”。第二,要在思维发展和锻炼上下功夫,由形象思维到逻辑思维,由直觉思维到灵感思维,由形式逻辑到辩证逻辑,不断提升学生的思维品质。顾先生专门讨论了理论思维的特点,并对如何“发展和锻炼理论思维”提出很好的建议,本书中就收有先生1982年发表的文章:《发展学生的理论思维———兼谈加强经典著作教学的现实意义》。可见,先生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是一以贯之的。第三,凡需要进行语文教育的任何学段,都要在不同学段上抓“感悟”程度的由萌生到发展到成熟的逐步强化和深化。

  ②语文教育生活观。顾先生先是提出“语文教育改革的根本思想是‘贴近生活’”,后来又补充说:“语文教学的改革也得寻找它的‘根’,这‘根’就是实际生活中语文运用的情况”。顾先生自谦说,“卑之无甚高论”。真理总是朴素的,顾先生的语文教育生活观是相当深刻的洞见。语文就是生活,即使是课堂,其实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语文教育的目标就是培养学生高水平语文生活的能力。就“淡化语法”的争论,顾先生基于语文教育生活观,也提出自己的见解。顾先生借一些前贤的认识和实践,倡导语文知识一是“力求精要、好懂、有用”;二是“语法、逻辑、修辞以及词句篇章的有关知识,可以结合的内容要尽可能结合起来教学”。(张志公)强调要重视语法的动态研究,动态研究似乎更能联系实际。(吕叔湘)在顾先生看来,只有真正在生活中发挥作用的语文,才是鲜活的语文、有用的语文、科学的语文、本质的语文。

  ③语文教育生态观。顾先生借用生态学的理论,紧扣生物、环境、关系、发展四个关键词,建构了自己的语文教育生态观。顾先生认为,第一,语文教育研究的重要对象是人,是有生命的人,语文教育首先要关注学语文的人,以学生为主体,让学生主动地发展。第二,语文教育的环境是母语的环境、生活的环境、规范的环境、学校的环境。优化语文教育的环境,就是优化语文教育的生态。第三,环境是动态的,会变化的,语文教育的研究也必须不断更新,语文教育只有在内容和形式方面产生具有时代新质的变革,语文教育才能与新的现实相适应。

  2.语文教育史研究。

  顾先生于1981年发表《试论叶圣陶的语文教学思想》一文,1982年发表《且看前辈留下的脚印———早期“中学语文教学法”教材述评》一文,由此开始了他对现代语文教育史的研究。迄今看来,顾先生的语文教育史研究的开拓性、丰富性仍然是无出其右的。徐林祥教授曾对先生的语文教育史研究做过全面梳理,从中可见顾先生的研究至少包括:

  ①专人研究。顾先生对叶圣陶先生进行了长期的持续的研究,写下二十多篇论文发表,并出版了《叶圣陶语文教育思想讲话》,以至因仰慕、热爱叶圣陶先生的人格和学养,后来自己也加入了叶圣陶先生为首的中国民主促进会。除叶圣陶先生外,顾先生还对蔡元培、刘半农、梁启超、胡适、王森然、黎锦熙、夏丏尊、朱自清、陈鹤琴、艾伟、阮真、于在春等人的语文教育思想进行了原创性研究,收在本书中的第三编“语文教育家研究”已经延至对当代一些著名语文学人的研究。

  ②专书研究。顾先生对语文教育史的一些重要著作进行了专门的研究。如对上世纪20年代王森然编的《中国国文教学概要》,30年代阮真编的《中学国文教学法》,40年代蒋伯潜编的《中国国文教学法》,以及40年代孙起孟、顾诗灵、蒋仲仁合编的《写作进修读本》等等,都进行过专门的研究,总结出其基本经验和特点。比如对前三部著作的研究,顾先生总结出今天仍有借鉴价值的四条经验:一是“教学法教材的源头活水,在于历史的现实的丰富教学经验及其理论概括”;二是教学法教材应当“在理论观点上反映出当代哲学、教育学、心理学、语言学、文艺学等等相关学科的新的研究成果”;三是“应该在阐述某些理论观点时提供必要的典型调查材料或数据统计材料,以及其他有关的教研资料,以加强教材的科学性,并提高实用价值”;四是“鼓励个人和个别学校编著材料”。

  ③教育科学实验研究。19世纪末20世纪初,受“欧风美雨”和社会变革的影响,各种教育实验包括语文教育科学实验一时风起,比如直接受外国思想思潮影响的秩序教学法、设计教学法、道尔顿制实验、分团主义教学法,都有移植性实验;从传统教育中汲取经验,自主探索开展实验的导学教学法、比较教学法、“集体习作”实验等等,有些取得显著的成果;还有对语文教育改革提供心理实验的。对这些顾先生都专门写过文章,评判得失。建国后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一些有影响的语文教育改革实验,如斯霞的“分散识字”实验,段力佩的“八字教学法”实验,刘朏朏、高原的“三级作文训练体系实验”,钱梦龙的“语文导读法”实验,等等,顾先生在研究中都非常关注。

  ④重要问题研究。如“历史分期”问题,“中学生语文程度低落”问题,“文言、白话教材比例安排”问题,顾先生都进行过深入研究,并提出深刻见解。

  ⑤史料研究。顾先生对语文教育史进行广泛的搜集和整理,甚至对中国职业教育史也进行过开创性研究。本书第五编收录的先生的四篇文章正是这方面的成果。先生说他是“突然转向”,我想,一定是先生在搜罗语文教育史史料时,发现了职业技术教育史弥足珍贵的史料,先生以高度的责任感也顺带拓宽了自己的研究领域。

  3.语文教材建设。

  1980年,顾先生发表了《改革中学语文教材之我见》,提出在统一教学大纲前提下,允许教材“百花齐放”的设想。此后,先生对语文教材建设做出了多方面的贡献,他与人合著了《语文教材的编制与使用》《语文课程与语文教材》;受教育部之聘,自1985年至2000年担任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中学语文学科审查委员;还应聘担任人民出版社特约编审、课程教材研究所学术顾问。非常巧合的是,苏教版初高中语文教科书的主编都是扬师中文系的毕业生。洪宗礼老师当年试图从语文教学的诸多问题中突围,创出一条新路,就是顾先生指点迷津:“编教材”。洪宗礼老师从此开始了他的“洪氏教材”的创业之路。顾先生生前也一直担任初中语文教材编写组和“中外母语比较研究总课题组”顾问。2002年底,我和丁帆教授合作主编高中语文教材,曾向先生汇报过编教材的想法,先生连说几个“好”。我说等有了整体模样再去请他指教。记得必修教材刚形成、选修教材还未出,先生就捎信来要看教材。这其中固然有他对扬师中文系学子们的牵挂,更重要的是他对教材建设的重视与关心。

  由于顾先生的学术贡献和社会贡献,顾先生担任了多种社会职务,受到了多项奖励,可谓功成名就。顾先生是第三届、第四届、第五届、第六届民进扬州市委主委,主持民进扬州市委工作17年。顾先生先后当选为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民进中央委员,第七届江苏省人大代表,第六届江苏省政协委员,第八届、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三届、第四届扬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顾先生生前曾担任中国教育学会语文教学法研究会副理事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业委员会首席顾问。他的研究成果先后获江苏省第三次、第五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1996年3月,上海《语文学习》“世纪回眸”专栏誉之为“影响当今语文教坛人物”。2002年10月,有关方面与扬州大学联合举办了“顾黄初从教50周年暨语文教育思想研讨会”,与会代表对顾先生语文教育实践和理论研究中形成的特色鲜明的语文教育思想给予了高度评价。2003年,教育部特授予他“感谢您为我国中小学教材建设作出贡献”的奖牌。

  立言:真知灼见,谨严清通

  作为一位知名学者,顾先生的立德、立功是与他的立言分不开的,但从“文”的角度看,顾先生同样给我们做了一个好的样子,他的言说风格值得我们很好地学习。

  1.拓荒性的研究选题。

  顾先生从来认为自己是“不敢偷懒”的,当他发现语文教育史研究少有人涉猎时,他毅然和几位同道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他曾在语文教学法课程青年教师专研班主讲“中国语文教育史”;独立或合作完成了多部著作,如《现代语文教育史札记》《叶圣陶语文教育思想讲话》《中国现代语文教育史》《二十世纪前期中国语文教育论集》《二十世纪后期中国语文教育论集》《中国现代语文教育百年事典》等等,筚路蓝缕,居功至伟。他的语文教育史著作奠定了他作为现代语文教育史研究开创者的地位。顾先生逝世时,江南大学吴格明教授的挽联是:“巨制鸿篇里多少真知灼见大师一去流不完心底潸潸别泪,流年碎影中一片高风亮节浩气永存望得见云端落落长松。”浙江大学刘正伟教授的挽联是:“一部札记传颂百年,两卷论集惠泽千秋。”其中都包含着对顾先生语文教育史研究公允的评价。

  2.说自己的话。

  顾先生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别人的话是用来听的,不是照着说的。他有时似乎又对学生降低要求,要我们不要“重复别人说过十次百次的话”,研究“要有新的内容、新的发现、新的开拓和新的视角”。人总是以自己为标准要求别人的。在上个世纪末,顾先生就形成语文教育“三生观”的基本思想,本世纪初又以论文的形式完整地表达出来。他建构自己语文教育思想体系就是说自己的话,说自己有深刻理解、深刻剖析的话。“生命观”是从“人之所以为人”的角度谈语文教育的重要性;“生活观”让语文回到生活之中;“生态观”强调语文教育的环境建设。“三生观”是顾先生对语文学科独特的理解,是直抵学科本质的。即使在今天语文课程改革深入推进的语境里,“三生观”仍然是具有指导意义的。其实,顾先生的许多著作和文章,都是具有发现的意义,都给我们带来新的东西。1987年第7期《师范教育》开辟了“小学语文教材教法辅导讲座”的专栏,编辑部请顾先生拟定了12个专题,并约请他写了第一讲“浅谈教学目的的确定”。顾先生说,教学目的具有多种性质,如定向性、层次性、相对性。顾先生又说,确定教学目的有三个依据:一是国家的教育方针以及国家对各级各类学校规定的培养目标,二是本学科的性质和教学内容,三是学生生理、心理的特点和学生的学习规律。记得当时带学生实习时,发现他们写教学目的都是随意为之,我也不清楚怎样指导他们,看到顾先生的文章后豁然开朗。1993年我主编的《小学语文备课大全》在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每册收录名家的三四篇理论文章,我向先生索要这篇文章,先生慨允,“大全”收录了这篇文章。我至今认为,关于教学目的的各种性质,至今许多相关文章仍然没有顾先生说得清楚。记得有一次看到先生谈游记散文的教学,提炼出“游踪、风貌、观感”三要素,十分欣喜,自己上课时就努力按先生的建议做,无论是教和学,真如先生说的,有了些“真趣和真味”。我相信,一定会有如我等者,长期从顾先生的真知灼见中收益颇丰。

  3.为现实服务的价值取向。

  “文章合为时而著”,顾先生是踏着时代的节拍前行的,如果把他的各类研究打通了看,一部当代语文教改史的脉络依稀可见。即使对史的研究,他也有鲜明的价值取向,他说:“我并非为研究史而研究史,我的目的是鉴古而铸今,推陈而出新,旨在为改革语文教育的现状服务。”比如,他基于“史”的深度,参与讨论作文教学改革的出路,他努力让老师们从历史深处听到先辈们探步的足音,从先辈们那里学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关于实用文的写作,顾先生就在梁启超、蔡元培、夏丏尊、叶圣陶、黎锦熙等前贤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给中学作文教学以切实的指导。再如课堂结构改革研究,顾先生在考察历史的基础上,提出“定向—自读—研讨—归纳—应用—反馈”的基本流程,既有历史的纵深感,又有鲜明的时代感。

  4.谨严清通的语言风格。

  顾先生要求我们不要说不疼不痒的话,不要说玄妙空洞、不切实际的话,他自己正是这方面的典范。他的文字谨严质朴,清通冶炼,行文如水流泻下,顺畅洁净。比如有的老师课堂导语很“花”,很煽情,而顾先生则更注意从文体特点和具体学习情境出发。比如他为《蝉》写的教学导语是:

  说明文的内容十分广泛,从宏观世界到微观世界,从具体事物到抽象事物,凡是人类已经认识或发现了的事物和事理,都可以成为说明的对象。《南州六月荔枝丹》说明一种果品,《一次大型的泥石流》说明一种自然现象,《现代自然科学中的基础学科》说明自然科学中一些学科的相应关系。说明对象各不相同,说明文的写法也多种多样。我们今天要学习的《蝉》这篇课文,其写法就更有自己的特色。学习这篇课文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悉心揣摩这种说明文在写法上的特点。

  娓娓道来,质朴自然。视野是宽阔的,要求又是很具体的。

  顾黄初先生于2009年3月9日在上海因病逝世,享年77岁。顾师去世后,几位在扬州工作的同窗和师母一起筹划着先生遗作的出版工作。2002年先生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顾黄初语文教育文集》(上下卷)。这次先生的著作冠以《顾黄初语文教育文集外集》,凡160万字,在江苏教育出版社的大力支持下,分两大卷出版。几位同窗推举我为先生的著作写序,徐林祥教授还寄来相关资料。回想起先生许多的指点和帮助,虽有些诚惶诚恐,但也不敢推托。写下以上的文字,诉说对恩师的崇敬、感激和怀想,更是向远在天堂的顾师献上一瓣心香。

(作者为顾黄初先生的学生,江苏省教育学会会长、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特级教师)

作者: 杨九俊
责任编辑: 吴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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