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民进网站 > 会史纵览 > 名人轶事

叶至善:父亲创作《多收了三五斗》和主编《中学生》的一些情况

发布时间: 2022-10-18
【字体:

  顺便说一说那年七月发表在《文学》创刊号上的《多收了三五斗》。有人说,我父亲当时写这篇近似报告文学的小说,曾回甪直做过调查。这是想当然。那时还没有临到动笔,再去现场体验生活收集材料之一说,何况我父亲离开甪直五十五年之后才重游故地。父亲跟我说过,那时甪直镇上并无米行,只镇口有个万盛酱园,四个大字写在雪白的围墙上,天天看见,印象很深,在小说中“万盛”就成了米行的名字。我相信父亲的话:因为他写的不是甪直,也不是别的哪个乡镇,而是盛产稻米的整个江南农村,又处在没落中一个阶段的开始。我父亲那时没有离开上海,在报刊上他看到了关于“谷贱伤农”的种种议论,又看到地主、银行家、工厂老板,都说得头头是道,暗地里各有各的小算盘。那么些戴毡帽的朋友在这个当口将会怎么样呢?我父亲只能凭往日观察所得的积累做推想。这也叫“虚构”。

  一九三四年,商务、中华、世界等大出版业,又比着翻印各种大部头旧书,光说《二十四史》,就各家抢出不同的版本。开明别出心裁,给添上了一部取材广博严谨的,柯劭忞编撰的《新元史》,称作《二十五史》。把一百几十本精印的木刻本,九面拼成一面,缩小制成锌版,用字典纸印,成为皮面精装九厚册。计划是雪村、伯祥、调孚等诸位先生商量定的,“刊行缘起”却是我父亲写的。开头的两道工序由编辑部做,一是把木板印本拆散,剪去边框;二是挨次把每九面合在一起,裱得平平整整。这后一道请裱糊工匠来做,还得随时检查。前一道工序由各位先生闲在家里的女儿来做。满子也是一个,把函授学校的功课就此放在一边了。

  父亲进开明之初,说好当夏先生的助手,主要处理《中学生》杂志的编务。天天和老朋友在一起,我父亲兴致很高,开明的业务发展如此之快,他也不能袖手旁观。开明的好几种丛书,如《青年丛书》《少年丛书》《文学新刊》,有不少是他发的稿。往往看毕清样,连封面字也写得了。活页文选选文,国文课本编纂,他都参与了。和夏先生合写《文心》才开头,就插进了编写《小学国语课本》的这件大工程;还有店外朋友的约稿,小说、散文、议论、杂谈,都得一一认真应付。如果把这三年内编的写的列出一张清单,他自己看了也会吓一跳的。可能父亲确实有些疲倦了,他把金仲华先生拉进了开明,跟他一起同编《中学生》。

  在头一年的《中学生》上,夏先生先后刊出了四篇讲话,除了前面谈到的《“你须知道自己”》,还有《受教育和受教材》《关于职业》《怎样对付教训》,都像促膝倾谈似的,很能启发读者对某一方面的问题,做比较全面的思考。我父亲很看重这四篇讲话,说夏先生提纲挈领地阐明了《中学生》的教育立场。这样的大文章应该有,可惜做不到期期有;建议每期发表三五篇短文,每篇谈读者当前迫切需要知道的某个问题;问题可大可小,写什么大家一起商量,可以吸收读者的意见;谁愿意动笔就谁写,放在头里好像社论,可不能像一般大报刊的社论那么严肃。朋友们都说这样办会使读者感到亲切,既然放在头里,就叫《卷头言》吧。这个栏目一直持续到开明书店公私合营的前一年。

  父亲是非常爱《中学生》的,除了抗日战争中的《中学生战时半月刊》,凡开明出的各期,他几乎每篇文章都看过,是个忠实的第一读者。看过还不算,吃晚饭喝酒他还要跟我们孩子讲。西洋音乐家、绘画家的许多故事,我是听父亲讲的,后来才知道故事就刊登在《中学生》上,是子恺先生的作品。早期的《中学生》刊登过几个关于天文的连载。父亲买来了冲皮制的活动星图,还托内山书店从日本买来了一架天文望远镜。后来连载高士其先生的《细菌与人》,又托贾祖璋先生觅来了一台显微镜。《中学生》介绍了马可尼,我说要自己装收音机,向父亲要钱买零件。父亲不但给了我钱,还给我找来了俞子夷先生编写的无线电收音机制作法。我从矿石机开始,装了拆,拆了装,挨次装到了直流三管机,我又拆了,想改装成用交流电的。看这一抽屉积攒起来的零件,前后已经花了一百好几,足够买一架有点儿登样的菲利浦了。我不好意思再跟父亲要钱,关上了抽屉。

作者: 叶至善
责任编辑: 张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