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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谈中国童话创作和《稻草人》

发布时间: 2022-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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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评论我父亲的童话创作,往往这样开头,“鲁迅先生说:‘叶绍钧先生的《稻草人》是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一九三五年一月,鲁迅先生译完了苏联班台莱耶夫的《表》,写了《译者后记》,被大家引来引去的这一句话,就在这篇后记里。后记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头一部分,鲁迅先生介绍了《表》的作者班台莱耶夫,说见过作者三种作品的德译本,说明他这个译本是根据爱因斯坦女士的德译本重译的,参考了慎本楠郎的日译本。第二部分,鲁迅先生说他读了慎本楠郎写的日译本序,心中有所触动,于是他择要摘译如下:

  “人说,点心和儿童书之多,有如日本的国度,世界上怕未必再有了。然而,多的是吓人的坏点心和小本子,至于富有滋养的,给人益处的,却实在少得很”,所以“一说起好点心,就想到西洋的点心,一说起好书,就想起外国的童话了”。“然而,日本现在所读的外国童话,几乎都是旧作品”,“大抵既没有新的美,也没有新的乐趣了”,“大抵是长大了的阿哥阿姊的儿童时代所看过的书,甚至于还是连父母也还没有生下来,七八十年前所作的,非常之旧的作品”。虽然不能说“看了就没有益,没有味”,但是“旧的作品中,就只有古时候的‘有益’,古时候的‘有味’”,“旧的作品中,虽有古时候的感觉、感情、情绪和生活,而像现代的新的孩子那样,以新的眼睛和新的耳朵,来观察动物、植物和人类的世界者,却是没有的”。“所以我想,为了新的孩子们,是一定要给他新作品,使他们向着变化不停的新世界,不断地发荣滋长的。”“我希望读者像游历异国一样,一面鉴赏着这特色,一面怀着涵养广博的智识和高尚的情操的心情,来读这一本书。”……

  鲁迅先生说,他把慎本楠郎的序言“译成中文时,自然也想到了中国”。当时中国儿童书的情况,鲁迅先生用两句话做了概括:“十来年前,叶绍钧先生的《稻草人》是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不料此后不但并无蜕变,而且也没有人追踪,倒是拼命的在向后转。”这两句话,着重在后一句。前一句分明是跟日本作比较:日本“一说起好书,就想到外国的童话”,咱们中国还差强人意,十来年前出了一本我父亲的《稻草人》,“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紧接着,“不料”……笔锋猛一转,说了三层意思:一,“此后不但并无蜕变”,指我父亲后来写的童话说的;二,“而且也没有人追踪”,指的著作界;三,“倒是拼命的在向后转”,指当时市面上的儿童书。鲁迅先生最痛心的,是出版界这股拼命向后转的复古风,所以他接着说:“看现在新印出来的儿童书,依然是司马温公敲水缸,依然是岳武穆王脊梁上刺字;甚而至于‘仙人下棋’,‘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还有《龙文鞭影》里的故事的白话译。这些故事出世的时候,岂但儿童们的父母还没有出世呢,连高祖父母也没有出世,那么,那‘有益’和‘有味’之处,也就可想而知了。”

  鲁迅先生说这番话,心情是沉重的,他跟慎本楠郎一个样,急于把《表》译成本国的文字出版。但是看了后记的第三部分,可以知道他的见解比慎本楠郎高出一筹,他所以这样做,主要为的“供孩子们的父母、师长,以及教育家、童话作家来参考”。他希望所有担负着教育孩子的责任的人看了《表》“这样的崭新的童话”,都能有所醒觉,大家一同来刹住儿童书拼命向后转的那股复古风。供给孩子们阅读虽然放在次要的地位,却也不放弃,“想不用什么难字,给十岁上下的孩子们也可以看”,这就增添了在翻译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后记最后还对这本书童话的插图做了交代。

  我的理解如果大致不错,那么“没有人追踪”的说法可能由于盼之切,所以责之深。《稻草人》问世之后,新出现的童话作者并不少,张天翼先生的《大林和小林》,这时候已经出版了五年了。至于我父亲,第二本童话集《古代英雄的石像》也已经出版五年了,跟《稻草人》相比较,我以为是有所进步的,但是主要内容还是对当时社会的揭露,离鲁迅先生期望的“蜕变”,还差得很远。

  人们摘引鲁迅先生提到《稻草人》的这句话,为的充分肯定我父亲的童话创作,我是十分感激的。但是鲁迅先生的用意并不在这里,也是事实。五四前后,“给中国的童话开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不是我父亲一个人,在我父亲的好朋友中间,就有沈雁冰先生和郑振铎先生;陈衡哲先生的《小雨点》,也比我父亲的第一篇童话《小白船》发表得早。只是别人都不如我父亲写得多,没有结集出版。鲁迅先生谈到中国的儿童书,把我父亲的《稻草人》提出来作例子,是极其自然的事。

作者: 叶至善
责任编辑: 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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