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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至善:去南昌路上的波折

发布时间:2022-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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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个一路顺风,乌篷船挂起风帆,也不比快船慢。如果天黑前到临浦,赶上夜车,即使明天的早车吧,后天中午一定能到南昌。我这样一说,母亲的心似乎放宽了一些,跟玉书先生也有说有笑了。后来才知道,父亲在汉口也掐准了时辰,这一天已经赶到南昌等着了。问题出在我们这一头。到临浦,玉书先生跟我都傻了眼,望着岸上挤挤攘攘满街满巷,都是过江来逃难的人。向邻舟打听,有说钱塘江大桥已经炸了的,有说日本人已经进了杭州的。玉书先生叫我守在船上,他先上岸去看看,没多久就回来说,已经三天没有火车了。逃难的人越聚越多,问我还是原船回直乐泗,还是雇条江山船往西走。我想父亲不知到没到南昌,我们在船上怎么跟他通信呢?不如到衢州住定下来,再写信去汉口跟父亲商量。母亲也不赞成回直乐泗,说只好这样了。玉书先生果然找到了一条江山船,是运甘蔗到临浦的,卸了货不敢往回驶,船空着怕抓军差,看我们有老有小的,好像找着了保险的通行证。玉书先生指挥乌篷船上的人把行李搬过了船,交代他们说回直乐泗跟施姑太太报个信,说他到了衢州,把我们安排妥了就回去。天已经黑下来了,玉书先生叫船老板买好柴米油盐,又上岸去买了好些酱菜腐乳回来,说这家酱园远近闻名,让我们尝尝。

  下弦月挂在山间,镇上还人声犬吠不断。一家人躺在船舱里倒睡得挺酣,只有母亲合不上眼,她说她肩膀上的担子实在太重。老太太算来七十二岁半了,这些孩子还什么也不懂,前路茫茫,他们毫不放在心上。我劝母亲还是闭一会儿眼睛,明天会碰到什么局面是没法预料的,只好准备着精神去对付。母亲还是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才蒙蒙亮就开船了,顺流淌了不多一会儿就向左拐了个弯,我知道进了富春江了。船上唯一的一位伙计上岸去拉纤了。船老板在船尾左臂挟了支桨作舵,右手拨弄着红泥火炉里的柴火,给我们烧水煮粥。煮得了,大家就着玉书先生买来的酱菜腐乳喝粥,都说味道好极了。富春江这一路秋景,真好得没法说。可惜玉书先生也从未来过,船老板和伙计都是江山人,口音听不大懂,到了哪儿哪儿,全凭查对地图。第三天上,酱菜腐乳都吃完了。无巧不巧,在严子陵钓台下面遇到一叶扁舟,向渔翁买了两尾活泼泼的小白鱼。好像又过了两天,从地图上看要过龙游了。我知道船老板胆子小,跟他说到了龙游,船可不能再歇在荒郊野地里了,我得进城去买点下饭的小菜。他总算答应了,船停了上岸一看,还是荒郊野外。他一边拴船一边说:“向南走没几步路就是。”这可是大人国里的几步路。我和玉书先生一路商量,从地图上看,龙游在浙赣路上,我们先去车站看看。

作者:叶至善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