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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至善:在重庆的学习生活

发布时间: 2023-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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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二月中旬学校先后开学,我父亲主要忙的就是赶来赶去上课,批改大学生、中学生的习作。至诚去巴蜀住校了,满子、至美和我,帮母亲料理家务。柴米油盐,也颇有可说的。如用的燃料在别处就没见过,当地叫“峦炭”,火力很旺,经烧而没有烟,后来才知道是才开出的烟煤,在离窑洞不远的地方堆成垛,糊上很厚的一层泥,点火烧燃,等到泥缝不再冒烟了,用水把火泼灭就成。这不是土法制成的焦炭吗?化学课本上却从来没提到过。父亲就喜欢听我讲这些可以溯自远古的新鲜事。到了五月里,至美和我都进了国立四川中学。中学而“国立”,真个是从来没有的新鲜事。原来东线战场节节失利,在汉口,自江苏、安徽等地内撤的流亡学生成千上万。国民党政府害了怕,怕学生们聚众闹事,更怕他们往陕北跑。何不给几所名牌省立中学来个双提级,以增强吸引力,于是本已打算西迁的省立扬州中学,就成了国立四川中学,并扩充学生名额至一千数百人。在汉口报名的,连吃的穿的都由国家供给,并由学校组队带领入川。至美去的是北碚女生部,我去的是合川高中部,分别与同学结队乘轮船溯嘉陵江而上。我是在立达毕了业的,去年那场猩红热生不逢时,耽误了会考,毕了业不能算数,得待今年补考。到得今年,教育部把会考给废了,还有谁来给我补考呢?父亲说,这没头官司要打也找不着主,不如凭我在立达的历年成绩单,去插他们的毕业班,通过他们的毕业考试,理直气壮地混张文凭算了。我们兄妹俩都是在重庆申请入学的,既然家在本地,绝非流亡学生,国家不予以任何供给,一切费用均归自理。五月初开学到七月初学期终了,才两个月,两人各缴费三十九元。

  七月初,我毕业考试完了就回重庆。巴蜀已放暑假,勖成先生拨了三间学生宿舍供我们家消夏,一日三餐包给学校伙房,省去了不少家务事。我下了轮船就直奔巴蜀,没再去西三街。知道洗人先生已于前几天乘汽车去贵阳转昆明,打算在那里设点;然后乘火车去海防,换乘轮船经香港抵达上海,协调大后方与孤岛之间的经济问题。开明创办的时候,经理由杜海生先生担任,出版物的版权页上印得明明白白,大概表明经济方面的问题由他负责。后来,杜海生的名字换成了范洗人。在汉口,我应该见过他,才隔了几天,他就上船西行了,没留下印象。在重庆西三街,我同他朝夕相处了一百来天,知道他比我父亲长十岁,蓄着疏朗的长须,我们都唤他范老太公。他年轻时去日本留过学,在西北垦过荒;有一天单人匹马,半路遇上雷雨躲进了山沟,不想山洪暴发,差点儿送了命;后来不知怎么的由实业界转到了金融界。父亲和他这次在重庆一别,再见面已是四年之后在桂林了。父亲作了首七律《桂林赠洗翁》,如今编在《叶圣陶集》第八卷中。这类题赠诗,大多为了祝颂,为了酬答,为了干求,我父亲这首七律似乎全无所为,像画家看到某个人物,只感到非把他画下来不可似的。我的体会如此,不知读者诸君能否认同。

作者: 叶至善
责任编辑: 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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