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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至善:父亲与胡愈之的交往

发布时间: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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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跟愈之先生在一九三七年暑期前在上海一别,就“动如参与商”十一年有半。他在抗战初期的文化中心桂林,办起了文化供应社,又担任了生活的编审委员会主席,还处处关心开明,倡议和组织了《中学生》以战时半月刊的形式复了刊。他又是《救亡日报》和《国民公论》的台柱。我父亲当时在乐山,注视着南天的这颗“智多星”,既欣喜,又羞惭。范老太公他们也真个太从容了,等到我父亲受邀去桂林,商量开明如何在内地开展编辑工作,愈之先生早已秘密去了新加坡;一九四一年元旦,在爱国华侨陈嘉庚先生办的《南洋商报》上,发表了《岁首献辞》。珍珠港事变后不久,新加坡英国当局向日军投降,愈之先生就没有消息了。不想一九四五年四月三日得到传闻,说他已病死于苏门答腊乡间。父亲在日记上说:“此说深冀其未确,愈之之才,友朋中不可多得也。怅然不欢。”凡是认识愈之先生的朋友,听到消息都异常怅惘,因为跟他做朋友的很少是泛泛之交。他又是《中学生》的老朋友,十九年来创刊又复刊,他注入了不少心血。大家建议在《中学生》上出个纪念他的特辑,又希冀噩耗是误传,使这个特辑成为“一死一生,乃见交情”的凭证。

  朋友当时分散在各地,集稿颇费周折,特辑在《中学生》七月号上才刊出。六篇稿子以收到的先后排列,作者是我父亲和茅盾、彬然、云彬、柏寒、子婴五位先生。我父亲那一篇,题目是《胡愈之先生的长处》:第一段说他给《中学生》的帮助;第二段说朋友们听到了他的死讯后的心情;从第三段起说他的长处:“我只想说胡先生的自学精神”,“我只想说胡先生的组织能力”,“我只想说胡先生的博爱思想”,“我只想说胡先生的友爱情谊”。从无数想说的中间挑出非说不可的来说,所以四段都用“只想说”开头。四点说完,紧接的第七段是结尾,最后说“关于这四点,都没有叙及具体事实,因为几位朋友的文字中都有叙及,不必重复了”。父亲这篇悼文是五月廿三写成的,确是第一篇,因为在以后的日记上才有约稿催稿的记录。在没看到朋友的文章之前就说“都有叙及”,父亲是有把握的,人同此心,相信自己感受到的,朋友们一定也感受到,一定会写得更具体。最后的第八段,我猜想是父亲看校样的时候添上去的,语气跟前头七段不大协调。如果改为特辑的后记,可能说得更加充畅一些。

  愈之先生的死讯是误传,我父亲到香港就听说了,可没想到经过了“一死一生”考验的老朋友,已经赶在他前头,到前门车站来迎接他了。更没想到两个老友还会重新一同工作,在最困难的垂老之年,还能够相濡以沫。直到三十六年又十个月之后,我父亲躺在北京医院一楼的病房里,默默地送别了住在三楼的,自认为没什么病的愈之先生。

作者: 叶至善
责任编辑: 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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