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出门，要吃点心。街头罗列，热气腾腾。甜咸干湿，其味津津。价廉物美，招呼殷勤。塞饱肚皮，各奔前程。”——仿小热昏调

　　在乡村里，早上起来，总是把隔夜剩下来的饭，在镬子里泡成了粥当点心的，真是轻而易举，惠而不费。在都市里，有的家里不用老妈子，没有人去泡粥，有的吃包饭，没有粥送来的，有的为了时间来不及上写字间或是办事地方，不能在住处从容地吃粥。这些人，都是向街头去买早点心的。因此上海比较热闹些的弄堂口，总有几个小摊卖早点心的，几个大工厂门口，也有的，至于小菜场，更是各色俱备，应有尽有，成了临时的平民食堂。

　　早点心自然以大饼、油条最为普通，其次是粢饭团、豆腐浆，这四种食品，价钱最便宜，化（花）不到十个铜元，可以既饱且暖。而大饼、油条，又和粢饭团、豆腐浆有连系（联系）。譬如粢饭团里夹油条，脂肪质和淀粉质，两相调剂，不至过于干燥。譬如用油条蘸着豆腐浆，软硬适中，更是别有风味。本来大饼卷着油条，美其名曰“龙吞虎”，我想粢饭团塞油条，不妨称为“金茎玉粒”，油条蘸豆腐浆，可称“龙取水”。至于大饼是中国面包，更可变化成各种吃法，像土司一般，里面夹着鸡鸭火腿，就是涂上白塔油或是梅酱，也成佳味，不过这种吃法已失掉了平民化的本色了。

　　其实点心摊也有取价不减于馆子的，如包子和面是也。秋天的蟹黄包子，更当作时鲜食品，每客要三百文。面随着浇头的价值而异，贵的也得一毛钱以上。那么不如上馆子啦，这其间也有讲究，馆子不是到处都有的，并且上馆子，要化（花）小账，至于点心摊，比较普遍些，他们的制作手段，也并不拙劣，所以宾至如归了。

　　在四川路一带，接近银行、洋行、交易所的地方，点心也受了欧化，摊上居然有面包、咖啡，价钱自然比咖啡店便宜得多，比火车站、酒排间，要减去一半还不止。

　　说起早点心，便想着袁世凯了，有人见过他吃早点心，要十个大包子和一大碗面，真是兼人之量。在某个时期里，有人提倡过废止朝食，的确是可能的。因为对于朝食，本来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朝顿要吃得少，一说是朝顿要吃得饱。就是在生理上讲起来，两说也各有理由。主张前说的，以为我们的胃，经过一夜的休息以后，不能骤然把多量的食物去使它作剧烈的工作，所以多数是吃容易消化的流汁，粥便是最好的标准早点心了。主张后说的，以为我们的胃，一夜没有工作，全体的营养十分需要，非多吃一点，不能得到健康，所以农人们朝上也要吃饭的，不吃饭就没有气力。依我的推想，两说都可通的，大概由于习惯者居多，只消调查各地人民对于朝食的物品，质量的不同，就可以证明是有传统性了。

　　但是像上海地方，倘然大家废止朝食，这数千万的点心摊将发生恐慌了。

　　至于有产阶级的早点心，牛奶已经算是平淡无奇了，胃好一点，吃燕窝粥，胃弱一点，吃白木耳。广东店里的粥，和苏州一带的腊八粥一般，搀杂了许多荤腥东西，又是平常人所吃不惯的了。

　　原载1937年第167期《机联会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