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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烟桥:谈瓜

发布时间:2025-06-09
来源:《苏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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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谓天地生物,都为人而设,于夏日之瓜而益信。当此火伞高张之候,惟瓜能解渴消暑,中国人尤善讲王道,冰淇淋汽水,都逊西瓜一筹,故不冰汽者有之,不喜剖瓜者非蠢即呆耳。

  三白于西瓜为翘楚,三白者,皮白瓤白子白也,有酒亦曰三白。清初苏州有诗人沈三白,著《浮生六记》,为小品文字之圣手,其味同于三白西瓜也。

  沉绿、浮绿,曾引起一番笔讼。实际则沉、浮皆无不可,因沉是水,可以添寒,浮于水,瓜之性也。

  吾乡有谣曰:“知了嘈嘈叫,种瓜坐八轿。蟋蟀瞿瞿叫,腰包挖空了。西风呼呼叫,差船又到了。”盖言种瓜者虽获利于一时,而不能积蓄,终至为催租者所窘耳。此言虽小,何以喻大。

  苏州卖西瓜者有三种人物,(甲)水果店,(乙)轿班,(丙)贩子。贩子又分两类,一则陆行,一则叫浜也。叫浜之声调,极抑扬清脆,愈热则叫之愈力,若秋凉,便如寒蝉之不劲矣。其词大概为“阿要买……豁辣脆唉……西瓜啊”,“西瓜”两字,有高唱入云之妙,若远处闻之,几疑有十七八女郎之歌,其实多为乱头粗服之乡妇也。

  瓜皮可镂为灯,瓜子曝干,可炒以为食。尚有去瓜之心,置以雏鸡之者,其味清香淡远,苏州船菜所特擅胜场也。

  今岁天时,初旱后雨,瓜病实多,故产出甚少,价因之较昂于往年,包退回换者,百斤需四元左右。然每日黎明,齐、娄两门外之青果行,贩子麋集,争先恐后,俱有拚命之概。物罕而贵,物愈贵而愈罕,此理之常也。

  瓜有东、南、西、北四种,惟北不可食,却能登大雅之堂,与佛手、香橼并为清供。近年有洋种北瓜,皮起粟粒,色极有画意。

  此外有香瓜,体小而肉坚,亦可稍解暑渴。苏州一带多为黄、白二种,吴江有名翠瓜者,作翡翠色,其甘脆为他处所弗及,惟齿力已衰者,望之生畏。于是有一种适宜于老年人一快朵颐者,色黄而有深棱,曰老来黄,此种各处都有,然亦不及吴江之甜也。

  与西瓜、香瓜同时出世者,尚有生瓜、丝瓜。生瓜置酱中,有殊味,丝瓜则惟有用其络耳。

  原载1926年第26期《联益之友》。

作者:范烟桥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