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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朴初家书中的情感世界

发布时间:2025-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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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人书信对于人物研究的重要性自不待言。而名人家书因其私密性和不公开性尤显其珍贵。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文革”期间赵朴初给陈邦织的一批书信重现天日。而这些珍贵的资料,幸运地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天窗,由此得以一窥伟人赵朴初的丰富的情感世界。

  赵朴初和陈邦织自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相识结合,到70年代初近四十年日子里两人聚多离少,感情笃深。五六十年代赵朴初间或出国访问、会议,每至一地必有书信致候,殷勤问讯,但可惜的是保留至今的并不多。

  “文革”十年,大批干部下放“五七”干校。陈邦织被裹挟未能幸免,先是1970年初与中央统战部同志去了吉林双辽,在疾风沙砾中度过了艰苦的一年,而后又转战湖北沙洋农场。而这一批信函共计25封,时间集中在1971年至1972年之间陈邦织在沙洋农场这段日子。其中1971年分别是2月25日、3月22日、12月31日各一封;1972年元月4、6、11、15、22、25日计五封;2月1、5、11、14、19、20、22日计七封;3月10、12、18、25、28日计五封;5月6日一封;9月5、14日计两封;10月16、19日计两封。

  信封保存不全,颜色各异,有印刷的标准信封,有白纸自制的信封,还有用旧信封翻新的。信封上寄出地址主要有北京和内南小栓1号或北京友谊医院综合病房7室;收信地址文字大多是湖北沙洋七里湖104信箱﹣1;有一封信面文字为湖北沙洋黄土坡中央统战部“五七”学校一连五排,估计这封信为陈邦织初入干校时所写,因为干校刚刚组建尚没有规范的邮箱,所以赵朴初不得不把地址写得如此详细;还有两封信地址为汉口大陆坊19号,收信人为陈定可(留存)转陈邦织同志收,陈定可是陈邦织的堂兄弟,赵朴初写这两封信时正是1972年10月陈邦织即将结束干校生活返京的日子,返京日程不能确定,而武汉是返京的中转站,所以只得将信寄给他的堂兄转交。信纸亦如此,有北京市电车公司印刷的标准条纹信纸,也有普通的白纸,就地取材的笔记本内页等,还有一张特别用纸,为细格记账纸,正面是好友张孝权写给赵朴初的信,背面是赵朴初给陈邦织的信,赵朴初戏称学习陈邦织节约精神。

  赵朴初家书无疑是反映赵朴初思想、情感最真实的记录,也是那个时代许多重大事件最好的佐证。深入地研究解读赵朴初的家书,不仅能使我们全面地立体地了解赵朴初的情感世界,而且能够帮助我们廓清许多重要历史之谜。

一、“漫相思,行间字里”:诗人的浪漫柔情

  赵朴初的情感世界里,不仅诗人的浪漫特质,也有牵肠挂肚的柔情。1971年初春的北京,天气出奇地寒冷。许多人都因此患上了感冒。赵朴初一家除了陈邦织妈妈朱老太外,其余人都未能躲过这场流感。南小栓1号院内住着赵朴初一家和陈邦织妹妹陈晓致一家,赵朴初和陈晓致及保姆林嫂都是在陈邦织离开北京赴洋的第二天同时得了感冒。医生开了四环素、银翘解毒片等药,又教他们土方子拿醋熏消毒,大家总算都已渐渐好了。赵朴初最担心的是陈邦织,因为陈邦织是拖着病体离开家的,她不仅发烧而且咳嗽非常厉害,于是他在信中说我的感冒已全好,发热后舌苔很腻,吃了许大夫的药,现已减退不少。你的身体怎样?咳嗽已愈吗?他告诉陈邦织,自己感冒时也咳嗽得很厉害,夜里不时被咳醒,甚至气管都咳破了,呛出血来了。每每咳嗽时就想到陈邦织,临行前咳得太厉害了加之旅途劳顿,身体状况让他很不放心。在信中他还说,自己每天时时在计算着她的里程,昨天起即盼她来信,迄今尚未收到信,估计今晚、明天可收到信了。

  果不出所料,赵朴初先后接到陈邦织从汉口和沙洋寄的三封信,详悉了陈邦织途中和到后情况。第一封十五日写的信是十九号下午到的,那天上午正盼着信,午后信到时赵朴初的心室房颤病又发作了,他躺在友谊医院的病床上,医生不让他动,是晓致一字一句读给他听的。信中说她是带着重感冒回干校的,从北京第二天到武汉时已经高烧39度,在武汉又各处看人送东西,丝毫没有得到休息,第三天撑着病体坐长途汽车返校,到校后又撑着病体分送从北京为同志各带的东西,不过现在烧退了。赵朴初听过这些,心如刀绞,稍稍病好转,他就回信给陈邦织说,想想当时情况,是令人很担心的。当时你身体上的难过,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连我们家里坐着的人都还很不好过,何况你呢?这次流感对你的健康的确伤害极大,你一定要治好,不要让它老咳下去。你说吃中药,吃了没有?

  赵朴初又从外甥周谟智来信中得知沙洋极冷而不生火,大家都不习惯。而陈邦织拖着病体,从北京抵达这阴冷潮湿的南方,想必会更不习惯,然而赵朴初也是无能为力,他只有在信中鼓励陈邦织说,希望以你的战斗意志可以克服它。

  沙洋干校条件十分艰苦,几座破旧的土房和茅屋,除了长不高的杨树林和几条水沟,便是一马平川且长满荒草的几百亩水田和旱地。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土坯房里,空气浑浊,拥挤不堪。陈邦织从武汉带去了一点白糖,赵朴初在信中叮咛,白糖如果没有瓶子装,就放在塑料袋里扎紧装在纸盒里,这样不透气老鼠就不易闻到,同时将它放在箱子里,也可避免串上樟脑味。洗衣没有自来水,只得在房前的水塘里将就。水塘里的水浑浊不堪,陈邦织抱怨说衣服越洗越脏,赵朴初来信给她出主意,是不是能够弄到一点矾沉淀后再洗衣服,又说看来你们那里恐怕不容易弄到,于是在北京购买托人捎了过去。干校吃的是大锅饭,以班为单位集体用餐,因为肝病,特别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较多,赵朴初在信中要求陈邦织要注意卫生,避免传染,尤其吃饭前要用肥皂洗手。

  1972年尼克松访华是当年的国际大事,电视台为此第一次开展电视直播,设备都是国外买来的,陈邦织妹妹陈晓致的爱人杨朝津作为电讯设备方面的专家,多次往返于京沪之间。某次朝津从上海回来,带来两包烤皮橄榄(烤扁橄榄)。赵朴初在信中说,晓致说是你喜欢吃,带一包给你,放在丸药底下。烤皮橄榄上海很多店内没有,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店内买到的。早年赵朴初在上海就特别喜欢这种又香又甜的零食,但他愣是舍不得打开包装纸尝上一颗。

  陈邦织喜欢吃南糖,这种用芝麻仁、花生仁、白糖为主要原料加工的美食在那个年代一直是抢手货。她写信让赵朴初买些捎往干校,接到信函后,赵朴初动员身边的人一起帮忙找,而那一段时间市场上缺货很多,不只是南糖。他在信中告诉陈邦织,只有花时间慢慢找。最后虽然找到了,但尝尝不是那个味,赵朴初就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

  赵朴初一家子过着非常节俭的生活。统战部有人要回干校,陈邦织来信让把她的旧拖鞋和旧闹钟带过去,赵朴初照办了并买了一些点心捎上,不过他在信中说,拖鞋也太破了,送到铺子里竟然不肯修,不得不拿回来,还是让林嫂缝补的,她的缝补水平居然很不错。林嫂是20世纪50年代初赵朴初一家来京时张纪元介绍来当保姆的,一起生活快二十年,俨然成了一家人。

  干校离最近的邮局有几十里地,信可以让人代寄,购买邮票却是个难题。细心的赵朴初在友谊医院散步时发现院内小卖部邮票有售,于是第一次买了8分邮票6张夹在信中寄往干校,第二次又买8分的6张,2分的2张寄出,共计14张邮票,总价1元,他在给陈邦织信中都做了细心的交代。

  每一封信的称谓上,赵朴初都只用了一个字:“织”。这是他们那一代人最真挚最热烈的称呼,饱含无比深厚的感情,而每次收到来信陈邦织都会细心地用铅笔在一角标上收信的时间。这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却能反映她对来信的期盼、渴望,两人虽没有轰轰烈烈海誓山盟的表白,但四十年积淀下来的情感还需要这些吗?

  挺有意思的是,赵朴初写好的信,总会被陈邦织妹妹晓致补白。或是末尾,或是反面,只要有空白的地方,都会留下晓致的文字,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姐妹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如此一来节约纸张的目的是达到了,但赵朴初的情书也就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二、“自是关心天下事”:睿智的政治远见

  赵朴初给陈邦织的情书不仅仅有儿女情长的倾诉,更有一个风云激荡时代中这个伟人睿智的政治远见。

  处于厄境赵朴初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进退,总是以国事为重。1972年,因为陈毅元帅逝世赵朴初的名字重新出现在党报中。日本朋友管原惠庆、西川景文看报后纷纷来信,让他备受鼓舞。他函告陈邦织:我虽然看不懂日文,但从在信的汉字中可以看懂一些,他们仍然在为促进日中友好,反对台湾“独立”阴谋活动而斗争着。我觉得很高兴,过去的努力没有白费。证明我们工作的方向是对头的。同时他又担忧地说,但现在的问题是,不能再不回信了。我已托人翻译出来,再次提请军代表考虑。

  赵朴初为能重新参加政治活动而高兴。在一封信中他谈到,下星期政协要安排我们听报告了。每星期要有三次小组会。我想听报告一定要参加,小组会只要不发病,也尽可能参加。一个星期六,赵朴初去参加学习,发了一次言,时间大约半个小时,也许是心情激动觉得气急,与会的同志赶忙将他送回家,吃了一片奎尼丁和安定片睡了一觉才好起来。他在信中详细告诉陈邦织,末尾不无开心地说自己的发言相当成功。他还在信中周详地细数了为陈毅写诗改诗、同“四人帮”斗争一系列故事,表现了其不畏强暴,追求真理的铮铮铁骨。(详见拙文《赵朴初修改陈毅诗词遗稿始末》,载2011年第1期《世纪》杂志)

  赵朴初从不放松学习。他在信中告诉陈邦织,住院期间都带了几本书刊到医院里看,其中就有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但这本书看起来需太用心,医生说这样对病情不利,只能时读时搁,另外还有《汉书》《唐诗小札》,是从方知达那里借来的。

  赵朴初要求陈邦织也要加强学习。首先是政治学习。《红旗》杂志是中央宣传的喉舌,最具权威性。赵朴初每期都会买上寄给陈邦织。有一次赵朴初将一封信夹在《红旗》杂志中寄给陈邦织,却大意地将自己手头阅览的那一本寄出了,晚上回家翻阅《红旗》,竟发现白天写好的信奇迹地出现在杂志内页中,才知道自己犯了错,于是下一次陈邦织同时收到了两封来信。后来赵朴初无意中发现还是订阅用户能更快收到《红旗》,他就赶忙为陈邦织订阅了一份。他在信中告诉陈邦织,以后你会很早收到的,就能第一时间知晓党中央的声音。陈邦织自觉理论功底不够,在撰写学习心得文章时无从下笔,写信向赵朴初诉苦。赵朴初就将自己的发言提纲抄给她,夹在信中供她参考。在动手抄写的过程中,赵朴初又往往会产生一些新的见解和想法,于是又会有些新的增改,赵朴初高兴地说这是又一次的学习提高过程。

  其时,新华书店正出版发行《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六合一”本,该书十分畅销,赵朴初连忙托人购买了四本,送晓致一本,又送了顾大夫一本,还余两本。他以为陈邦织已经是有一本的,但晓致说她没有,于是赶忙写信去问,得知没有后立即托人捎去干校。

  那个时代流行手抄本,赵朴初的诗不胫而走,流播遐迩就是这种方式传抄的。远在沙洋的陈邦织就看到不少这样的手抄诗。有一次有位同志抄给陈邦织几首诗,让她向赵朴初求证。赵朴初在信中说,第一首“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向是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是唐朝白居易的诗,陈老总(陈毅)在林彪事发之后,念给家里孩子们听的。这首诗确实流传得很广,许多人认为陈老总自己作的。有的还把我的诗和这首诗抄在一起。

  另一首诗中用典“婵娟天上”和“尧日”,陈邦织弄不明白。赵朴初告诉她是借指毛主席,出自苏东坡的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东坡意思指的是他那时的最高领导。那首词还有一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千里共婵娟”,我的理解,“婵娟”是指当时的宋仁宗,“人长久”的“人”则可能是指他自己和他弟弟,“天上宫阙”也是指朝廷。所以宋仁宗看到这首词说:“苏轼终是爱君。”赵朴初又让陈邦织听听陈秉之的见解,陈秉之是陈邦织五哥,也在沙洋五七干校,他的诗词功底也很深厚。

  为了加强陈邦织诗词学习,培养其诗词爱好,赵朴初每每有新作,便会一丝不苟抄上一份夹在信中寄给她。不过忙中有错,有一次抄写的词中有句“旷古叹奇观”,“叹”字作繁写,应写作“歎”字,赵朴初却写成“欢”字的繁体,让陈邦织看得一头雾水。写信来问,这一头一番哈哈大笑后忙写信去解释。

  赵朴初对陈邦织的文字要求也非常严格,每每信中有错字有病句,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并进行纠错。某次陈邦织给表妹的信转赵朴初寄出,赵朴初仔细阅读后发现“嫌”恶的“嫌”写作“娴”于是给改了。又发现一处用词觉得太满,“至少可以救济你们暂时之急”的“至少”,他改成“或许”两字。赵朴初解释了这两个词的含义不同。“或许”一词留有余地,“至少”一词容易让人引起过多联想,使其产生依赖思想,要培养他人一种自强自立,奋发向上的精神。

  还有一次,陈邦织的来信中,将水“浑”写成水“混”;“拎”水写成“拧”水;整理一“番”写成一“翻”,赵朴初一一给她做了订正。

  在学业上,赵朴初更像一位导师,悉心指导陈邦织,要求她在政治上更加成熟,知识日新又日新。

三、“相期力致康强”:乐观的生活作风

  乐观向上,积极进取一直是赵朴初工作生活作风。在陈邦织离开的那一段日子厄运似乎和南小栓的主人杠上了。赵朴初的心房纤颤发作越来越厉害,在陈邦织离开赴干校的半个月内,就接连发作了三次,每次都是一两天时间才有好转,为此他不得不住进北京友谊医院接受治疗。陈晓致出现全身性水肿,面部发青。朱老太患有肺气肿,并且腰腿疼痛不能动弹。好在赵朴初认识几个医术高超的医生朋友,为晓致看病把脉,诊断是植物神经紊乱引起的水肿;老太太的病经用药也有好转,赵朴初在信中说,老太太要服用一种叫瑞培林的药,让晓致去买,店里说这种药已经断货好几年了,结果晓致一下子将店里的存货380多粒全部买回,还好这种药没有失效期。

  赵朴初的心房纤颤很难根治的,国内外没有特效药治疗。恰巧陈邦织的弟媳陈邦炎的爱人大椿来信说,上海几个制药厂成立了一个研究组,研究组组长就是他们的邻居,据其透露已制成一种中药注射剂,专治心房纤颤和间歇脉,且由上海曙光医院临床试验有效。药物成分主要是龙齿、磁石、远志、甘草。赵朴初的主治大夫审核后认为可用,于是先是饮服汤剂后改用针剂。经过调治,赵朴初写信告诉陈邦织说,自己最近西减少一半,情况不错,房颤间隔期延长至五天半。母亲情况也有好转,能起来坐坐,胃口也好了一些。有些朋友说让你回来。自己的看法是:你那里正是生产劳动紧要关头,你如走开,在群众中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会使领导为难,所以尽可能不提。这就是赵朴初,在公与私,小我与大家的问题上,他的天平总是倾向大局那一头。

  在信中,他也非常关心陈邦织的工作状态。他说,知道你已参加劳动,同志们对你很照顾,干的活较轻。你那里插秧何时完成?劳动的收获,在思想方面,当然很大,以你的年龄、体力,还能积极地干,真是很难得的,但身体怎样?大家都很记挂着。他所说的大家,似乎更主要的是他自己。

  在干校,陈邦织担任了一段时间出纳员,这对于有着光华大学商学院银行系的学历,并且在地下党东方公司有过从业经验的她来说,出纳业务自然是小菜一碟。然而最大的考验是农活,陈邦织生于杭州没落贵族家庭,自小没接触过农活,后又从校门到机关的,是个典型的城市知识分子,所以任何一件轻松的农活对她都是挑战。她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从肩不能荷到能挑着七八十斤重稻秧走在湿滑的田埂上;顶着酷暑高温在田间地头除草间苗;在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中抢收稻谷……

  尽管这些农活有时让她的腰痛得直不起来,有时差点儿晕倒在地,但她都默默地承受着并且咬着牙关挺了过来。在信中她从不向赵朴初诉苦,而描绘的是总是农场生活美好的一面,一片片金黄的稻谷和丰收的喜悦,广袤的原野和蔚蓝的天空。而赵朴初尽管远在千里之外,对于她所经历一切岂能不知情呢?他信中说陈邦织思想脱胎换骨了,似乎指的就是这些生活的磨炼。

  但是赵朴初也有隐约的担心,因为他风闻干部要插队的消息,他在信中写道,你会不会插队?以你的年纪、体力,大概不会吧。如果榜上有名,能不能说一下,推迟到冬闲时再去。否则身体吃不消的。这里他主要考虑的是陈邦织的身体状况而不是其他。

  赵朴初在信中细细地描述了自己的医院生活,他说在医院里生活较有规律,每次饭后,就去圃内散步六七百步(迈两脚算一步),晚上九时半,至迟十点睡觉。早上五六点钟醒,六时半起床,听广播,然后是看书。几乎恢复了香山疗养院的生活,当然有所不同,这里医疗严格些,而香山的游览环境好些。看情况,二月底还不能出院,看医生怎样说吧。大概住到三月中旬差不多了。自己住进医院把茶戒掉了,现在医生开了很多中药,几乎是用药当茶泡,更不用饮茶了。

  春节陈邦织回到北京。返校后北京又连续下了几天小雪。往后天气暖了,这对于赵朴初的病体康复大有好处。他在信中告诉陈邦织,我不发病时,就会在太阳下散散步,走的就是和你一起走的出和平门朝西的那条路,每次都走到我们停步的地方,在我们坐过的那块石头上坐一会,然后走原路回家。照目前体力来说,能够这样就行了,过些时日再好些,再增加一些活动。我一定很好地注意把身体养好。首先要做到使病少发。这一向,气候变化是促使发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总之,我一定要把身体养好,望你放心。记得我们坐在那块石头上携手看夕阳的情景吗?多么美妙多么温馨的夕照,就像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还记得去年你在双辽写给你的《临江仙》最后一句:他年作伴好还乡,江南烟雨里,蓑笠忆茶桑。我们都要健健康康地活着,等你归来我们再一起携手看夕阳。这一刹那,赵朴初诗人的气质在字里行间又弥漫开来。

  1972年6月间,赵朴初好友李文杰来友谊医院病房,告诉他沙洋干校的土地已退了不少,农场的留守人员减少了很多,而后不断有好消息传来,所有干校人员在年底前将返京。赵朴初欣喜地在信中告诉了陈邦织这些消息。9月份陈邦织也正式得到返京的通知,南小栓亲人团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不过重逢的喜悦中也带着一份忧伤,因为这一年来,院子里又少去了一位挚爱亲人,陈邦织的妈妈朱孙艾老太没等到女儿回来却撒手离开了人世。当然还有令人高兴的喜事,赵朴初在信中告诉陈邦织,她南京的妹妹陈静的女儿玲玲生下了一个可爱宝宝取名海燕,这个名字赋予了无限的希望和期待。这一生一死,一聚一散,就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胡文飞系安徽省赵朴初研究会理事,王玮系赵朴初文化公园管理处主任)

作者:胡文飞 王玮
责任编辑: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