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与李霁野的交往
李霁野(1904—1997年),安徽霍邱县(今属安徽六安市叶集区)人,现代诗人、外国文学翻译家、鲁迅研究专家。早年结识鲁迅,从此便追随鲁迅从事进步文学的翻译、创作和出版事业。新中国成立后,李霁野长期担任南开大学外文系教授、系主任等职,兼任天津市文联主席等社会职务。
20世纪40年代初,叶嘉莹在北平辅仁大学国文系读书时,就读过李霁野翻译的《简·爱》等小说。虽然李霁野在辅仁大学西语系任教,两人却一直无缘见面。1948年初冬,叶嘉莹随丈夫移居台湾,行前写信把自己即将赴台的消息告知在辅仁大学就读时的恩师顾随,顾随在回信中提及包括李霁野在内已经赴台的几位故旧好友,嘱其到达台湾后向诸位先生致候,也可以就近得到照顾。
1949年3月,叶嘉莹终于有机会来到台湾大学,在中文系办公室中见到了仰慕已久的李霁野。初次见面,未及深谈,彼此只是交流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人事信息。本来想着同在台湾来日方长,还有更多的见面机会,不料在此前后,台湾白色恐怖日益加剧,学术文化界一些著名人物相继遭到迫害,李霁野也在这种情势下返回大陆。
这样一别就是三十个年头,不断变化的时局使他们完全断绝了联系。直到1978年,时任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的叶嘉莹了解到祖国改革开放的新形势,迫切希望落叶归根,向中国教育部提出了回国任教的申请。1979年,教育部批准了叶嘉莹的申请,安排她到北京大学教书。就在此时,她在报刊上看到了李霁野在南开大学任外文系主任的消息。得到这个消息,她喜出望外,立即给李霁野写去一信,叙述了他们在台北晤别后几十年来自己发生的种种变化,并告知了自己到北京大学教书的事。
叶嘉莹很快得到了李霁野的回信。信中说,当下国内教育界情势很好,高考也已经恢复。信中还说,比起北京大学,南开大学更需要叶嘉莹这样具备深厚学养的学者倾力支持。
对于李霁野的热情邀约,叶嘉莹十分感动。她后来说:“先生既是我的师长一辈,又有着当年在北平辅仁大学和后来在台北台湾大学的种种因缘,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李先生的邀请。”
于是叶嘉莹在当年结束了在北京大学的短期授课后,就由南开大学校方把她接到了天津。那时南开大学还没有专家楼,她被安排临时住进了天津一家饭店。本来她打算稍加安顿后再去拜访李霁野先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李霁野亲自来到她的寓所来看望她。
那年李霁野已是75岁高龄,较之30年前他们在台北初见时显得苍老了许多,但精神矍铄,待人之诚挚热情依旧。一见面他就殷殷询问了叶嘉莹目前的家庭生活等情况,以其特有的细致工作作风,对她的生活起居及在南开的讲课时间与交通往返等事项,都一一作了妥善的安排。
谈话中,李霁野询问起在台湾的一些故旧朋友的近况。当获悉有的故旧已经辞世,不禁唏嘘不已。当得知他最关心的好友台静农依然在世且精神仍然矍铄,他兴奋不已。因为他俩不仅是同乡和同窗,而且曾一起追随鲁迅创办“未名社”,后来“未名社”被当局查封,他俩同时被捕关押近两个月。这份同乡同窗情谊,加上患难之交,让他们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仍然彼此牵挂。
有感于李霁野与台静农之间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诚挚情谊,叶嘉莹作七绝两首寄赠李霁野。诗曰:
欲把高标拟古松,几经冰雪与霜风。
平生不改坚贞意,步履犹强未是翁。
话到当年语有神,未名结社忆前尘。
白头不禁沧桑感,台海云天想故人。
很快,叶嘉莹收到了李霁野回赠给她的两首七言绝句《赠叶嘉莹教授》:
一渡同舟三世修,卅年一面意悠悠。
南开园里重相见,促膝长谈疑梦游。
诗人风度词人心,传播风骚海外钦。
桃李满园齐赞颂,终生难忘绕梁音。
字里行间,不仅有作为诗人对人世沧桑的追怀,更有作为教育工作者对耕耘教书育人事业的共勉。
此后,叶嘉莹特别关注李霁野的诗作。她发现,作为新文化运动新诗健将的李霁野不仅写新诗,而且各个时期创作的旧体诗数量惊人,收集在《乡愁集》《国瑞集》《卿云集》《露晞集》等诗集中的旧体诗总数六百余首。
2004年是李霁野诞辰一百周年,上海鲁迅纪念馆组织编写了《李霁野纪念集》一书。其中收录了叶嘉莹撰写的《纪念影响我后半生教学生涯的一位前辈学者》一文。文章以平实的语言记叙了两人跨越近半个世纪的交往,抒发了对李霁野这位师长前辈的深切怀念。文章说:“而今,我不仅有了余生可以托身之所,而且更有志趣相投的师友同学,可以一同从事于诗骚李杜的欣赏和研读,则人间幸事何过于此。而这一切实在都源于当年李先生发自南开的对我一声呼唤。我对李先生的感念,自是终生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