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选自《陈从周的“三重世界”：文缘、乡筑、师道》一文，有删节。

陈从周

赵朴初为陈从周所著《园林谈丛》题签

　　陈从周（1918—2000），原名郁文，晚年别号梓室，自称梓翁，浙江杭州人，九三学社社员。著名古建筑园林艺术学家，同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擅长文、史，兼工诗词、绘画。著有《说园》《陈从周全集》等。

　　梓室，是赵朴初为陈从周书斋起的名字。典出柳宗元（子厚）的《梓人传》。陈从周工木土，他像柳宗元《梓人传》中那个梓人，“审曲面势”“不屈吾道”“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故赵朴初称陈从周为“梓翁”，亦以梓人称之。陈从周喜甚，晚年书画即以梓翁自喻。

　　梓室，实为陋室。陋到仅7平方米大小，但文房四宝俱备，书香充盈。“文化大革命”期间，陈从周常背着家人，半夜起床，挑灯展卷，或夜读或挥毫，将他对古园林事业的研究心得，用蝇头小楷倾洒稿笺。穷10年之功，完成80万言的《梓室余墨》，这是他园林小品之集大成者。他的《说园》先后被译成英、日、德、法、西班牙等多种文字。仅日本，就有6家出版社同时翻译了他的这本著作。

　　梓室的北壁上，曾悬有赵朴初于丙辰年（1976年）8月，为“奉酬”陈从周绘赠“墨竹”（“竹”又名“此君”）而手题的一首短诗：

　　壁上风来声簌簌，数竿潇洒遗尘俗。

　　多能真见梓人才，自是胸中有成竹。

　　不写盲师写此君，虚心劲节似同伦。

　　因缘明月三生石，惭愧真堂作记人。

　　此诗之诞生还有一段佳话：癸卯年（1963年），为纪念鉴真大和尚入寂二十周甲，由中国佛教协会与扬州建设局在法净寺（大明寺）平山堂共同筹建鉴真法师纪念堂，委任梁思成为鉴真纪念堂的设计师。

　　1963年5月，梁思成在启程来扬州前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时任扬州市建设局副局长朱懋伟，并在信中告知了来扬州的具体时间和随行人员。当朱懋伟乘船过江到镇江火车站接站时，发现原定和梁思成同行的清华大学教授朱畅中并没有来，变成梁思成相约了陈从周镇江会合后同往扬州。

　　陈从周带领的同济大学团队，曾于1962年对法净寺进行过整体测绘。测绘中发现，寺院东侧的平远楼、晴空阁（四松草堂）和报本堂等建筑都在同一中轴线上。扬州草拟设计方案时，决定将鉴真纪念堂建筑群中轴线和原有的历史建筑中轴线合而为一，以使各历史建筑的时代脉络表现得更为清晰，时代特征也更为明显。

　　在平山堂，他们勘察了法净寺建造鉴真纪念堂的基地，梁思成仔细校对着陈从周作的测绘图，频频点头，并给予了高度评价。

　　对鉴真纪念堂及碑的方案，梁思成非常谦虚，时时询问讨论于陈从周。陈从周则借此机会讨教学习。鉴真纪念碑的方案是在当年3月在扬州拟就的，陈从周拿着梁思成画的草图去实地察看，并量了石料，作最后决定后，交扬州城建局，画好正图，接着很快便投入施工了。在扬州一周，陈从周和梁思成连床于西园宾馆，这里过去有建筑史学家、教育学家刘敦桢住过。

　　陈从周曾于中国佛教协会会册写道：

　　一九六三年三月偕梁公同赴扬州鉴真和尚纪念堂，挑灯共商者多日，中国佛教协会以是册见赠，当时之情犹历历在目也。

　　一九六四年春节 从周记

　　鉴真纪念碑碑文则为赵朴初以“纪念委员会主任委员”的身份赠陈从周一诗“谨撰并书”，故诗末二句云：“因缘明月三生石，惭愧（自谦语）真堂（鉴真纪念堂）作记人。”其书格调秀雅，凝重中透发清逸之气，“梓翁”心殊宝之……

　　此诗一直挂在梓室的墙上，见证着赵朴初、梁思成及陈从周建扬州鉴真纪念堂之史实。

　　友人携带一幅陈从周的《竹石图》及其手札于赵朴初，“从舟顷致书叶圣陶先生告以扬州鉴真纪念堂前有余题记之碑石，其图案乃曩岁彼与梁思成教授急就于邗上者，以此因缘，索书拙作，并绘墨竹一帧托圣翁携赠，爰作此以报。”陈从周并不是职业画家，但作品构图精致，画面清雅，是一幅典型的文人之作。赵朴初赞叹有加，即挥笔于画面上题了八个大字：深谈片石，长啸幽篁。字体俊朗清秀，与画相得益彰。赵朴初具备很高的鉴赏力，这是其家学渊源与知识积累所致。

　　1978年8月26日，赵朴初致陈从周的手札中写道：

　　方致远同志受尊讬携来戴春帆同志治印五方，执事情意之殷拳，戴君篆刻之精妙，并皆铭感，谨此致谢，顺颂暑安！

　　1978年冬，陈从周于贝聿铭纽约寓所为其绘《名园青霄图卷》，携图归国，遍请文化名人题咏，赵朴初老人为卷题七律：

　　笔驱墨使少陵句，自有胸中多佳趣；

　　名园绿水海之西，妙意携来还寄去；

　　明窗摄取纽约湖，大幅中堂展为图；

　　更致此君陪几席，惨淡经营渐老夫。

　　在《说园》一书中，收入陈从周“梓室谈美”等十余篇“挑灯偶读，掇拾一二，聊供夜谈而已”的读书短札，以前人之笔墨，释己之艺理。其中的“说景”是陈从周陪同赵朴初游淀山湖大观园的观感。文中提到：“赵朴初曾来上海，希望他陪去金泽勘查颐浩寺遗址。”

　　1980年9月，上海文化出版社为陈从周出版的《园林谈丛》一书，由赵朴初题签，并酬贶《竹墨》作一诗：“从周胸中富成竹，高翠细筱并脱俗，墨笔乘兴一气挥，着纸便是瞧园绿。庚申之秋”。陈从周在“作者后记”中写道：“赵朴初翁赐题眉，光宠书端。”

　　泰州梅兰芳纪念馆内的“梅园”是由刘开渠精心创作，以汉白玉雕成的梅兰芳清雅坐像，与颇有古园林风格的“梅史馆”。梅园内筑有“梅亭”，为陈从周设计，赵朴初题额。

　　1989年10月20日，赵朴初到岱山视察，在悟道法师的陪同下参观了处于摩星山上的慈云庵（后名慈云极乐寺），礼拜了陈从周根据《华严经》对华严境界的描述，在方丈悟道法师的参谋和资金资助下为慈云庵设计的“华藏世界”。

　　晚年的陈从周与赵朴初往来甚密，因缘殊胜，陈从周也皈依了佛教。陈从周一直在读的是《金刚经》，以及《阿弥陀经》《妙法莲华经》。直到停止呼吸的前几日，他还一直拿着一本很小的佛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