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点,灵魂才会跟得上
【编者按】2019年1月,《借个院子过生活》热气腾腾地出版了,这是杭州民进会员季淼慧(禾子)写的第三本书。讲述民进会员季淼慧和朋友一起,将一座徽州老院子改造成民宿和文旅空间的故事。居于徽州一年又一春,体验了古城四季变换,终于懂得了诗意栖居的真谛,平凡朴素的生活里,蕴含着深刻的人间情感……
我们都在飞奔的列车上。
有人说房地产是前二十年经济发展的“引擎”。我就是引擎上的一颗螺丝。
在房地产行业做了十多年,我知道这个行业的人有多忙。真是昏天暗地的忙碌啊。这些年来,这个行业没有不温不火的时候,要么赚得钵盈盂满,要么亏得一塌糊涂。
形势好的时候,忙;形势不好的时候,更忙。
我们自己调侃自己在“夜总会”上班,因为夜里总是在开会啊。
这个行业真是锻炼人,一天七八场会,不同的内容,脑子切换得很快。好一阵子,都有点自得,你看我这效率,我是跟得上时代节奏的好青年。
但时间一久,整个人就变得麻木,活成了一架机器。整日里披星戴月地出门,披星戴月地回家。没心思看一眼路边的风景。
过着过着,我把自己的灵魂过丢了。
后来,每次在深夜里回家,看着城市的璀璨灯火,眼前不见绵延一片的红色尾灯。就觉得自己是一滴红酒,在城市的夜光杯里不停地晃啊晃,最后咕咚一声。
被时间吞噬了。
我以为自己主宰了时间,可以把24小时当做48小时来用。但事实上,被时间牵着走。
我想和时间和谈一次,和它和平共处。
一直没找到和谈的地点。
直到那一次,应朋友之邀,去徽州看一个闲置的大院。
这个院子在徽州古城的一条巷子里,我穿过巷子走向大院的时候,看见古城居民在街巷里不紧不慢的步伐,看见开着的门店铺没有一家在吆喝。
后来我走进这座院子,就被一个气派的门头给镇住了——这是一个苏氏风格的大礼堂,已经存在了六十年,我仰头看着它,它安静从容地看着我。
再走进去,庭院深深里藏着几幢青砖小楼,恍若隔世。
庭院里长满了大树,树上有鸟儿的交响曲。那会儿是在下午三四点钟,但我感觉是在凌晨。
我的灵魂在这样的凌晨感里苏醒过来。
于是我决定,离开飞奔的列车,在徽州的站台上下车,和朋友一起在这座院子里做一件事——让这座院子也苏醒过来,成为徽州古城的会客厅。
借个院子,过生活。慢一点,灵魂才会跟得上。
驻下来,在徽州的深处
租下了这个大院之后,我在徽州古城驻扎下来。
城市彻底不息,这里的乡亲们晚上八点就休息了。一到晚上,这座不小的古城里就冷清得很,除了杂货店,很多店铺早早关门,店主站在门口吆喝一声,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走进店铺,然后就想起了麻将的声音。
街巷里还是有些行人的,但还没有什么可供休憩的茶楼咖啡馆,行人都只是过客,古城里的巷子很多,对面走来的人一拐弯就不见了,一拐弯又不见了,所以巷子就显得冷清,路灯的光落在石板路面上,和月光一样清凉。
有时候晚上喝了点酒,我就会穿过巷子走出城门,再沿着练江慢慢走一段。
练江是新安江的上游,练江到了渔梁坝一个踉跄滑到三江口就变成了新安江。渔梁坝是老早个辰光徽州人出门去江浙的码头,这码头称不上大,但实在是重要得很,官员出行要从这里上船,商人出门做生意也要从这里上船,徽州的茶叶、盐、木材要运出来,还是在这里装小船,顺流而下到了深渡再换大船。所以徽州人说这里是徽商扬帆起航的地方。
渔梁老街至今还保留得比较完整,在现在这个时候,有点像坚持用算盘的老伙计,但这样的固执挺有味道,比那些下身穿西裤上身穿马褂的古镇要有意思的多。
渔梁老街一直沿着练江。有时候晚上没事,我会沿着练江一路散步过去,从紫云轩一直走到新安关古亭,然后再折回来。
徽州古城里还有许多经营修钟、补鞋、打铁、刻章等手艺的匠人。
在那些中等以上的城市里,这样的店铺早已被高昂的房租赶去了郊区,在徽州古城,它们存在得很醒目,甚至在主要的街巷里占据一席之地,我在古城里晃悠的时候,常常被它们干活的场景吸引,停下来看着它们全神贯注的样子,听一听铁锤击打在铜铁上的声音,我觉得这样的声音充满了市井的温暖,宛如音乐。
那回我在古玩市场里淘了一台老唱机,是手摇的那种,需要找个师傅修理下才能用,有人告诉我,许国牌坊旁边有个修钟表的老师傅,可以去找他去修。
我抱着这台老旧的唱机招摇地穿过西街和打箍井街,在九月徽州客栈旁的一家裁缝店里看见了这位老师傅,它的一张修理台占了裁缝店一个角落,临街放着,这个地方算得上古城的黄金地段,面前人来人往,但老师傅却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我说明了来意,老师傅一边嘀咕着:我是修钟表的,不是修这个的,一边就找了把启子,熟练地启开了四颗螺丝,打开了唱机的机关。
哎呀,没有摇把,没法弄了。
我一拍脑门,有些沮丧,买的时候大意,忘了检查配件,现在发现少了摇把,压根儿就没法知道唱机好不好用。
我又搬回来。
过了一阵子,回家找了另一个老唱机的摇把,又兴冲冲地去找老师傅,他拿起摇把一看,连连摇头,不行,这摇把不配套,试不了。
我心里又拔凉了。
得找一个空心钢管,老师傅比划着,开个缺口,套进去,才能摇。
我说师傅,要不你帮我做一个摇把,不管修不修得好,我给你工夫钱。
老师傅扭头去他的工具箱里找了几个工具,试了试,都不行。
我像祥林嫂一样念叨着,近乎哀求了。
老师傅心一软,说,你先放着吧。
在徽州古城,夜晚散步是一种享受,对于我这种疏于运动的人来说,散步是最合适的方式。古城夜晚行人少,但也不是没有,所以,弄堂里也不算冷寂。落在石板上的路灯灯光像月亮一样清冷,但店铺里漏出来的灯光有着市井的温暖。
二零一六年的春天,徽州古城的五万居民还保持着传统安详的生活方式,我听不懂徽州话,不知道他们在家长里短说着什么,但他们语气平和,让我感觉内心踏实。
在这样的氛围里,我们每晚都会在古城的街巷里走上个把小时,一方面健身,一方面也是对这种市井生活的致敬,你看,春节的对联还鲜红着,每一户人家的春联都写得很像样,没有一对是凑合着贴上去的,这就是一种文化积淀带来的生活态度。
如果你停下来问路,古城居民一定是热情地给你指路。游客偏少,这里售卖徽州特产的店铺大多生意清淡,但店主们看上去都不急躁,泰然处之。
除了这些徽州市井的漫步,我们更多的时候呆在院子里。
老县委大院抛荒了这些年,里面已经成了野猫野狗的家园。
我们进驻以后,它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一条黄毛流浪狗,我们喊它小黄,小黄是条母狗,很快就做了母亲,第一次生了五条小狗,邻近的乡亲们闻讯前来都领养走了。后来春天的时候,它又生了三条,这次我们把三条小狗留着,关在大礼堂的右厢房里,希望慢慢养熟它们,不再延续流浪狗的命运。
我们都说狗能旺财,给老县委大院带来财运呢。
西街壹号工地里开始竖满脚手架。
老县委大院的文艺复兴,开始落地。
亮起来,古城有了会客厅
每一个人都有过隐居的理想。
古人老早就讲过“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大隐于朝的人毕竟凤毛麟角,小隐于野的大有人在。
我们就想着中隐于市。
别的很多古城已经快成为“夜上海”的时候,徽州古城还淳朴得很,乡亲们过了八点一休息,偌大的古城就剩下路灯像寥落的星河,除了徽州府衙等几个宏伟建筑、还有夜市一条街灯火通明,别的地方都暗着。
游客没啥夜生活。
我们就想着,把这个院子整成徽州古城的会客厅。游人到了古城,凌晨走走老巷子,上午看看府衙什么的,下午就可以坐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喝咖啡,晚上在大礼堂里看看电影、喝喝茶,或者露台上开开星空派对。
想想都美好啊。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源于浪漫的情怀。但实现的过程真当不容易,搞改造尤其不容易,跟唐山藏西天取经似的,九九八十一难,还不止。
说多了都是泪。不说了,来看看结果吧。
餐厅露台上撑开那把红色太阳伞的时候,西街壹号被这一抹亮色改变了时光。
尽管在露台之下,还是工地处处,机声隆隆,但就这样一把太阳伞,就让院子有了柔软时光。
我在工地上转悠,总是忍不住向露台张望。
几个施工员常常会走上露台,到太阳伞上坐上一会。
来了客人,就会带到太阳伞下去聊天,客人们看看石榴树后面大礼堂巍峨的门面,看看大礼堂门楣上那个闪亮的红五星,下面热火朝天的工地,上面就是一个小小的丽江。
改造的时候,工人们歇工回家,整个西街壹号工地就黑灯瞎火。
没有灯光的地方就呆不住人。
后来,夜晚有了加班的工人,某个房间的窗户上有了灯光,那一盏灯,在漆黑一片的西街壹号,特别温暖。
大礼堂的瓦楞灯测试的时候,我一直站在现场。
起先,天色尚亮,刚打开的灯光只能找到一米远,我有些担心,它是否能有效果。天色一层层暗下来,屋檐上的灯光一步步漫向屋脊。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在夜色中,灯光活了,成了潮水,缓慢的涨潮,一点点,漫过去,漫过去,直到点亮整个屋脊。
那一刻,我对灯光充满敬仰。
后来,大礼堂所有的灯光都亮了,一个废弃了很多年的院子,一霎那间,恢复了生气。另一侧,餐厅的灯光,以及餐厅的菜香,让这个院子重新有了人间烟火味。午后有冬日的暖阳,夜晚有了暖色的灯光。
我发现,工地上的人都变得安静,和一个月前的焦灼暴躁,天壤之别。
是的,阳光是大自然馈赠的暖。灯光是人类创造的暖。
想起海子的诗《夜色》: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这个物质世界的弃儿,他所有的幸福感来自于上苍的恩赐——阳光、天赋、虚幻的精神世界。
这种幸福感,久违了。
西街壹号后来成了整个徽州古城最温暖的会客厅。
桌椅素面朝天,温润可亲。台上有鲜花,壶中有热茶。还有缓缓流淌的音乐,午后的暖阳。
过日子归根结底无非两种。
一种是快起来,分分秒秒都排上计划,时间挤挤总是有的,把24小时当成48小时用。
一种是慢下来,不跟时间对抗,丝丝缕缕地趟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局部回到古人的农耕时代。
徽州古城的时光真是缓慢啊,从清晨的第一缕光开始,到黄昏最后一缕光消失,时间的步伐是一样的,午后和清晨也是一样的。
朋友,如果你喜欢慢下来,请来徽州古城,我将为你们短暂的叛离服务。
作者简介:
季淼慧,杭州临安人,临安民进二支部会员,高级策划师,浙江省作协会员,已出版《窥月斋笔记》《禾子诗选》《借个院子过生活》。
江南忆,最忆是两浙
江南忆 最忆是两浙
孙旭升
江南忆,最忆是两浙
稽山镜水间,
名人的故事特别多。
巍巍大禹王,连不堪一世的秦始皇都佩服。
勾践卧薪尝胆,
终于报仇复国书圣王羲之,
在此完成了兰亭序的杰作。
山阴道上,风景之美更不用说。
游罢浙东,
再上溯富春江。
桐庐以潇洒出名,
七里泷仅次于三峡。
山平水远出桐江,
柔橹声中过富阳。
富阳是二董的故乡,
黄公望也在那里安过家。
揣摩十年,一幅山居图惊艳世界;
纵有十幅山居图,也画不尽美丽的富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