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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的雪

发布时间: 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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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写一篇文章总要有一个缘由,构思一番,怎样立意,如何切入,哪里设计起承转合,无论新手还是行家,大约都自觉不自觉地要在动手之前,来一番如此的操练。但是,我写下了“黑龙江的雪”五个字之后,发现它似乎并不需要这些准备。某一刻,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有时候又似乎茫然无所知。是因为我对冰雪这种自然现象非常熟悉吗?是因为我就出生在中国最北部的缘故吗?还是黑龙江的冰雪的确赋予我一种特质,让我与雪有一种不是那么浅白,而是复杂而深刻的关系?我一时不能理清。恰好,一个平常的冬月之夜,耳听狂风——我们称它作大烟炮,席卷一夜,待晨光熹微,拉开窗帘,大雪飞扬,铺天盖地,那种气势,那种扫荡一切,覆盖一切,让眼前的世界陷入浩渺苍茫的气势,真的与我们广袤的黑色土地、宽广的森林相匹配。所以,有时候我想,或许只有黑龙江才是冰雪的故乡,或许只有冰雪的精灵才真正懂得黑龙江的寒冷与广阔。
  说起来黑龙江人与冰雪的关系,可能比外省人想象的更接地气、更日常,也更普世一些。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我们并没有把冰雪这种自然现象从我们的生活当中抽离出来,作为一种审美对象,高高竖立在美学的基座上。我们从小就熟悉她、亲近她,她早已融入我们的生活,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或者我们人生的一部分。毫不夸张地说,很多年,我生活的哈尔滨,进入十一月就会白雪飘飘了。尽管现在全球变暖,我们黑龙江许多北部地区,进入十月份以后大雪就如约而至。
  谨慎地说,有可能在中华大地上,黑龙江人是最早懂得利用雪的人,虽然现在我们大多用石油制品驱动运输机器,但很久以来,我们就与冰雪分不开了,如同骨肉不能分离。马拉雪橇、狗拉雪橇,甚至驯鹿雪橇,应该是黑龙江人在与冰雪的交集中灵感爆棚的杰作。就是在现在,每年我也会找几个良辰吉日、叫上几位好友亲朋,弃车,驾驭狗爬犁,在雪原和山林中过一把瘾,那流淌在血液中的黑龙江汉子的基因,便在御风飞雪中得到畅意的舒展。
  谁没有工作中的烦恼呢?谁没有生活的压力呢?谁没有无名的抑郁和不安呢?那么去漂移吧,真正的漂移。驾驶你的爱车到大野地里去,到大野地里去寻找逃离钢筋水泥的城市的大江大河里去,它们流过大野地之后立马变成狂傲的野水。而在黑龙江的冬天,银白色的大冰面,正起着一层层“小白蛇”一般扭动奔跑的雪条子和向下伸展的宁静的冰裂纹,然后,做你随便想出来的危险操作,漂移出去。可以狂妄到什么程度呢?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在最妙的时刻,凿穿脑洞——打开车门,跃身而出,淡定地欣赏你的车滑向远方。
  的确如此,黑龙江的冰雪,首先是我们游戏的陪伴,然后才是一种自然现象。没有哪个季节像黑龙江的冬天这样潇洒又慷慨,把整个冬天贡献给我们,贡献给我们一个黑龙江全境的游乐场。我想,这可能是我们黑龙江孩子的一个天赐优势,是黑龙江孩子引以为傲的人生体验。
  从西部茫茫平原上的大雪原,到东部因白雪皑皑而线条柔和的丘陵谷地,再到贯穿南北的大小兴安岭原驰蜡象的万众奔腾,如果你足够勇敢,你就可以依靠一副冰刀,或者一副滑雪板,当然也可以是一匹马,一副雪橇,走遍黑龙江!这自然是一种壮举,但并不是夸大其词。黑龙江的冰雪传统就有这一脉,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神奇的黑土地上,众多民族就有这样的传统,他们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大自然,交付给黑龙江的冰雪,他们在南来北往、东奔西突中,与大自然融合,与大自然互生情愫,在大自然中探索,从大自然中获取生活的滋养,寻找生活的真谛,在冰雪中赓续民族精神。
  我当然知道,黑龙江冰雪的好处也并不总是这么狂野。实实在在地讲,当下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关于冰雪的游戏更加现代和科技化、人性化,就连冰刀都升级为保暖的了。很多学校的操场,冬天的时候都有浇灌冰场的传统,时下的孩子,在学校冰场上玩的花样越来越多,也十分安全,除了传统的速滑和花样滑冰,还有冰球、冰壶运动。我也是这样长大的。但是喜欢野趣的人,还是会在冰封的大江上,城市中的景观湖中,用简单的扫帚扫出一个超大的冰面,从早上一直玩到满天星辰。那种废寝忘食,那种因寒冷和运动造就的热量交织的“白头翁”感受,应该是黑龙江少年成长过程中最深情的记忆。
  我总觉得最能令人释放天性的游戏都在野外,或许这是一种返祖现象,在人类记忆的深处,还不能忘记我们自身的来路。在黑龙江人看来,没有被冻伤过的黑龙江少年,不是个完美的少年。就是这种昏天黑地的疯玩儿,锻炼了我们的筋骨,增强了我们的体魄,成熟了我们的心智。也正是这种从少年时代的游戏探险当中,我们增长了对大自然的认知,增长了了解社会、了解人的本事,我们也更加了解自己,并开始懂得真心热爱这片神奇的土地。
  这一片苦寒之地实在也是不缺故事的。当我们穿越时空隧道探寻历史过往的时候,我想那回忆和探寻也如黑龙江的冬天,总是大雪飞扬。似乎有歌声穿透寒冷,凝结成一种欣欣向荣的憧憬和希望。那是一股温柔轻快的旋律:“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面住着英雄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獐狍野鹿满山漫野,打也打不尽……”这是黑龙江的原生态歌声。这歌声久久回荡在四季交替的黑龙江上,演绎着这块土地上的人民顽强、乐观的生活状态。我们仔细谛听,也会从满耳的战马嘶鸣和奔腾中回顾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上的人民,是如何抗击外敌入侵的。这是一段既悲情又悲壮的故事,我们在失去故土的悲痛中,终于找到了强国保家的正确道路。我们放眼望去,北大荒的千万亩良田,在蓬勃的生长过程中,可以找到几代垦荒者的足迹与奉献。那些流离失所的人、被朝廷流放的人、抗美援朝归国的人以及四面八方胸怀壮志的青年人,一起谱写了黑龙江的荣光。
  我们走向大庆油田,在铁人精神的感召下,去体会大庆人的无私奉献、勇闯难关与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重走抗联路,瞻仰抗联英雄们的密营、战场遗址,在寻找他们英勇故事的时候,总有无尽的情感激荡着我们的内心。这所有的、古往今来的一切过往,这些英雄的人们,他们生活的勇气和智慧,他们坚定的、百折不挠的信仰,无一不需要首先战胜黑龙江的酷寒,然后才能踏上英雄之路。从这个意义上说,黑龙江的冰雪,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它折磨你、历练你,同时也给你欢乐,给你奋进的勇气。
  今天想来,即使我们理性地以历史的眼光面向未来,我们依然可以从如画的风景中感受到历史的重任和现实的责任。我们以黑龙江人的智慧,创造了天下闻名的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它是“冰城”这个贴切又浪漫的名字的由来,也是美景与冰雪经济合奏出新时代强音的理性诠释。哈尔滨的冬天下一场雪,照亮了哈尔滨的夜!这美妙的冰雪奇缘,成就了哈尔滨的城市名片与冰雪旅游经济支柱。人说黑龙江还有好多冰雪奇观,分别是:大海林雪乡人家、伊春红星林海人家、白银那鄂伦春人家、街津口赫哲人家、镜泊湖冬捕、连环湖冬捕、玉泉狩猎场、梅花河狩猎场、桃山狩猎场。实地参与一遍,就会领悟到,这些风俗景观,都是以冰雪为魂,以文化为根,有着鲜明的地域文化特点。概括地说,壮美的景观,由历史、文化加持,生成了独特的黑龙江冰雪文化特质。
  在大海林雪乡,我们可以观赏柔美的雪的自然造化,浑然天成的雪的动物造型,体现了冰雪的另一种魅力,它们惟妙惟肖,令人流连忘返。而一座座童话般的雪屋,一秒钟就把我们带回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伊春红星林场有一道长达十公里的雾凇美景,在山野之间滑雪而行,一边观赏风景一边感受风驰电掣,内心无比舒畅。白银纳鄂伦春村庄的民族风格浓郁温馨,冬季到那里,可以得到中国最后一个老萨满的祝福。街津口是赫哲族聚集地,在漫天飞雪中聆听这个古老民族的说唱艺术“伊玛堪”,沉浸于对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又将去哪里的追问,会有一种令人感动的沧桑感。而镜泊湖冬捕、连环湖冬捕,以及玉泉狩猎场、梅花河狩猎场、桃山狩猎场,完全是黑龙江人真正的生活体验。岁月在这些活动中展现久远以来的真相,民族风气、地域色彩终于落在了实处。在捕捞和狩猎这两项古老传统的劳动生活中,体会劳动的艰辛和快乐,从心底油然而生对于祖先的敬意。所以,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些冰雪活动,说它们是旅游活动可以,说它们是向祖先致敬或许更为恰当,更浪漫,也更美丽。
  黑龙江的四季都是美的,它有青葱的春季、蓬勃的夏季、绚烂的秋季。但最美的季节,我想还是冬季。酷烈的寒冷和纯洁的冰雪不仅塑造了黑龙江的自然风情,也塑造了黑龙江人的豪放、豁达、坚韧的性格,终使黑龙江成为祖国壮丽山河的华美乐章!
  (作者系民进黑龙江应用学院支部主委,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作者: 王哲
责任编辑: 代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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