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江汉平原的荆门市,在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出土了最早的战国典籍《老子》等竹简,被学术界誉为我国考古史上继长沙马王堆之后又一重大发现。这个被称之为郭店竹简的考古成果很快也就成了一门显学,成为国际性的学术研究热点。在国内外众多的研究者中,有一个人不可不提到,他就是活跃在荆门考古界,最早对郭店竹简进行发掘和整理并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对学术界产生影响的崔仁义。
说起崔仁义,圈外的人可能对他没有印象。因为他实在太普通了。博物馆的一名普通工作者,没有什么学历,不善言谈。平日里一袭夹克着身,黑黑的脸庞,行走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但圈内的人都知道,他是市考古科学研究室主任,副研究馆员。在此之前还担任过郭店楚简研究中心的办公室主任,市博物馆考古部主任。有两个远去了的镜头可以映现这位普通人的不普通之处。
镜头一:风雨郭家岗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春天,在郭家岗一号墓发掘工地上,渐渐沥沥的雨水把脚下的泥土泡得稀软。荆门市的考古队员们在时断时续的淫雨里爬到离地面6米深的墓坑里清理棒盖表面上的堆积物。这是被盗墓分子胡乱挖掘后弃尸荒野的现场,考古专家们根据抛弃的古尸衣着和散落的陪葬物推测,这具古尸的入葬年代当在遥远的战国时期。在抢救性发掘中,崔仁义当仁不让,每天都是第一个跳进墓坑进行清理工作。雨水和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裳,泥浆糊满了全身,腐烂的气味让人窒息。有时候仰脸透一透气,仰面的水滴就从鼻子、嘴里往下灌。正在大家聚精会神工作的时候,忽听上面一声大喊“塌方啦!”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墓坑的墙壁就开始往下塌陷。崔仁义这时候的位置正好在墓坑深处的角落里,他还没来得及躲避,一块磨盘一样的泥土便朝他的左腿砸了下来,他顿时失去了知觉。等到他醒来时,已经被大家送到医院里了。几十公斤重的泥块砸在左腿上,造成左小腿严重错位,留下终身残疾,至今左腿比右腿短两公分,行走有些吃力。
镜头二:三顾水果湖
如果不是拜访和请教省社科院和省博物馆的专家,崔仁义恐怕一辈子都难得光顾这个水光潋滟的地方。1993年,荆门郭店楚简出土,这个深藏地下两千多年,后来被专家学者称为“世界第一部原装书”、改变中国思想史、哲学史的事件,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崔仁义凭着自己多年的考古经验和对古代典籍的研究,意识到郭店出土的《老子》等竹简蕴含着远古向现代传递的非同一般的信息。只是因为其他的缘故,他还没有接触的机会。而在此时,一些媒体不经调查研究就发表了一些不负责任的失实报道,在考古界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市博物馆领导开始安排他研究郭店楚简的原始资料。他在对全部竹简照片资料进行初步拼对、剪贴、分类和梳理工作后完成了两项重大研究:一是首先提出郭店楚简入葬时间约在公元前300年,先后在国内有关刊物上发表文章进行探讨,得到了多数国内外专家学者的肯定;二是重点对《老子》进行了释读,出版了研究专著《荆门郭店楚简<老子>研究》,对一些疑难问题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作为一个仅有自学大专文凭、只上过一次文物考古训练班的他来研究古文字学,其难度可想而知。但他没有退缩,他凭着荆门人要研究荆门的文物发掘成果的强烈愿望,凭着十几年来先后参加或主持参加的几十次文物考古经验和对文物典籍的独特研究,对来自远古的信息进行了艰苦的释读。在释读工作中,他积极与省内的专家学者交流,先后拜访了省社科院著名楚文化研究专家张正明先生、省博物馆古文字研究专家刘信方先生、武汉大学历史学教授罗运环先生(当时罗运环先生住省博物馆)。他们之间主要是书信联系,书信联系无法充分沟通的时候,崔仁义就拖着一只残疾的左腿来往于荆门和武昌水果湖之间。三位专家对这位孜孜追求于事业的年轻人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对他带来的疑难问题都进行了认真的解答,不能解答的也提出了具体的参考意见。《荆门郭店楚简<老子>研究》的书稿完成后,张正明先生还专门为之作序,对崔仁义的研究成果给予了褒掖和肯定。
六年前因为《荆门郭店楚简(老子>研究)一书而声名鹊起的崔仁义至今仍然是博物馆的一名普通工作者。相儒以沫的妻子因肾病长期没有工作,老父亲已经70多岁,时常要他照顾。两个女儿一个在做临时工,一个在大学读书,家境是十分困难的。经常做学问的他至今没有自己的书房,没有一部电脑。可是他已经很知足,没有过高的要求,在事业上却有永无止境的追求。他曾经拉过板车,烧过石灰,干过农活,当过民办教师。后来参加过纪南城、郢城、楚皇城、江陵凤凰山等古遗址与古墓的发掘工作,一九八五年,作为考古人才被引进荆门。主持和参与了子陵岗、荆家城、瓦岗山、四家、包山、乔家坝、火焰石、谭家河、郭家岗、郭店等几十处考古发掘工作,整理和编写考古发掘报告、简报上百份,发表各种文物研究文章20多篇。其中《春秋<老子>及其人物论在日本东京大学《郭店楚简之思想史》专刊上发表受到多方关注;参与编著的《包山楚墓》一书获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夏鼎考古学研究成果金奖二等奖;《荆门郭店楚简(老子研究>)获荆门市第二届“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1995年被湖北省文化厅、公安厅、市人民政府联合授予先进工作者称号,2000年又被荆门市人民政府授予先进工作者称号。他一九九四年加入中国民主促进会,连任三届荆门市政协委员,在参政议政这个政治舞台上积极呼吁保护古墓,打击盗窃文物的违法犯罪分子,呼吁发展文化事业,建设历史文化名城。先后受到民进湖北省委、民进荆州市委、市政协、市委统战部表彰。去年底,郭店楚简国际研讨会在荆门召开,国内外的专家学者云集荆门。崔仁义也参加了这样一个盛会。在与那些文化巨擘接触和交谈的过程中,他萌生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想法,这个想法现在要让不善言谈的他说出来还很难。不过,我们从他急匆匆的脚步里,从他深邃的眼神里已经读出了许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