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民进网站 > 民进风采 > 民进艺苑 > 文学作品

何朗生:改革初年二三事

发布时间:2018-11-09
【字体:

  说起改革初年的那些事,大多如过雨云烟,自然淡去而消逝了。唯独有些事却牢牢地存储于我们的记忆深处,且挥之不去,历久弥新。每当回味起来,总还有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感觉,仿佛是在观赏一幕幕精心打造的喜剧一般,不能自拔。也许这些留给今人的印象,是在天方夜谭,故弄玄虚吧。其实不然,这的确是一件件鲜活的事儿,如今只不过到了不吐不为快的地步罢了。

李财百万

  一九七八年底,党的十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之后,我们国家开启了改革开放之路,工作重心转到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奋斗目标上。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干群都急需更新观念,解放思想,转换角色。其实,当时的人们大都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可以说脑壳尽是懵的,恰似如梦初醒。

  要对当前党的政策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真是困难重重,吃不透精神,心存疑虑是普遍现象。要搞经济建设,没有样板可模仿,没有经验可借鉴,也没有具体的操作路线图可预览,留给大家的只有改革开放的政策和决心。摸着石头过河,去做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这是突围的胆气和方法。不等不靠,巧辟蹊径,闯出一条毛胚路来,方显神通。

  人们刚从文革十年动乱中走过来,过去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把人们弄麻木了,劫后余生,心有余悸,是当时人们的心态实状。思想僵化,胆量脆弱,眼光短浅,手脚松不开,步子迈不动,这样的现状摆在了改革者们的面前。尽管各级政府广泛地动员和解读,各种媒体也配合着宣传鼓动,但收效甚微。如何破这个局,如何让人们从阴影中走出,丢开幻想,甩掉包袱,轻装上阵,各地想的许多办法简直是五花八门。

  最初几年里,地方政府鼓励当地那些有头脑有胆子的人出来带头,集中树立起几个发家致富的典型,好让无计可施的人们看到希望,有路可寻,有法可依。发展才是硬道理,“黑猫白猫”理论,一次次地洗刷着人们头脑中的固有思维。能弄鼓钱袋子,搞活了经济才是真理成了人们的共识。明白了事理,看清了道路,那些有智慧、有胆识的能人终于出现了。

  我要说的“李财百万”,也就是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中的一个代表。他具体叫什么大名,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但他这个民间给予的名号称谓,当时叫得可响了,用如雷贯耳和震耳欲聋来形容,那完全不为过吧。李财百万很快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发家致富大明星。人们羡慕和崇拜就很自然了,想一睹他的芳容,那还真不是一件易事,因别人忙着扮演了多个角色在多个阵地上打拼。

  你想想,掐指算算就知道其中的奥妙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也刚二十出头,中专毕业开始工作,全靠固定薪水糊口,没有一分钱的额外收入。我们试用期是月工资36.5元(其中有1.5元还属粮差补贴),一年后转正定级就是月工资41.5元,几乎没有上调涨工资机会的可能。想买一块国产的上海牌手表武装一下自己,要开支120元,我差不多要用一年多的时间节衣缩食才能如愿。一听到万元户的称呼,那种惊诧就不言而喻了,这个天文数字的名头,谁的心理还承受得了啊!况且他还有一个“百万”的头衔作修饰,那真是吓人得很。当然,我们也只能望洋心叹,凭添几分羡慕而以,把他作为致富之能人,发财之大神深深敬仰吧。

  为了更多富人的出现,让先致富的人发挥示范和激励作用。各级政府还不断地培植和包装,全方位地总结宣传,发挥其典范的激励作用。这些在当时都是衡量一个官员政绩优劣的所在。李财百万便趁势而为,顺理成章地就成为了营山县首批确定的致富能手“万元户”,树立成了模范典型人物。县上主要领导还亲自挂帅,多次为他们这些富人主持召开表彰大会。戴红花,发奖金,送扁额,一时搞得轰轰烈烈,不亦乐乎。人们的顶礼模拜,让受表彰的能人们仿佛一夜就成了神话级人物。

  人们广为传播,有说李财百万头脑思维如何的与众不同,致富手段如何的机巧圆滑,赚钱的数目如何的扎人眼球。还说他开办了几个厂,做了几门生意,管理了几百号员工,是名符其实的,资金雄厚的致富带头人无可非议。大街小巷,乡野农舍,田间地头,很快就传为佳话。政府部门也趁热打铁,对他进一步加大了支持力度,各方面都开放绿灯。紧靠南门河边的翠屏山脚下的一块风水宝地,也曾无偿提供给他开旅社,搞餐饮。的确在当时看来,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有模有样,不知有多少人对他刮目想看过。但这样的顺风顺水做生意,大把大把地挣钞票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几个年头,那不可一世的势头也很快走向了消亡和尽头。

  据后来的知情人告诉,李财百万开的几家小厂倒闭了,餐馆旅社关门了,好几处房屋也抵押了,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特别是拖欠银行的钱数目巨大。这时坊间又不断地传出他的新闻,百姓们才恍然大悟,于是刨根问底地挖出李财百万的发财史来。原来他的“万元户”名头并不是靠勤劳致富获得,而是靠胆子大,耍滑头,钻政策空子,空手套白狼,挖空心思地从银行借贷而来。再经他精心布局,用多种形式的炒作手段发酵,生拉活扯地就整成了一个“万元户”。后来他把国家的钱拿去办厂做生意,并大势地挥豁,再加上经营不善,自然也就血本无归了。再后来,他只有耍无赖躲债。银行把他没办法,想运用相关的法律武器,抓他判他,让他服刑受到严厉的惩罚。可这一切对他却没有任何用,不敢随便采取,因要钱没有,命有一条,可随时拿去。再说他把那一大笔的贷款如何花光,用到了什么地方,亏在了何处,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相关部门方法想尽,还只有给他好说来解决问题。能让他靠自己的良心和能力,挣几个算有几个,争取少欠几个钱是唯一有效的法子,至于他到底把银行的贷款,欠别人的钱还清没有,谁也不清楚,可能这些也只有老天才知道了。一时吹捧成的发财大神李财百万,也只能供人们作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时至今日,这个典型故事的演译始末,一直让我和很多人都百思而不得其解。当然,不管怎样的离奇荒诞,但改革开放初年,像这样的典型人物和事情,对当时激发人们的创业热情,搞活经济,鼓励发家致富,利还是大于弊的,也还是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且勿庸置疑。我们国家的改革初始,也走了不少弯路,给后来人留下了多少前车之鉴供人评阅。


难侨与烂桥

  改革初年,人们除了物资生活极度匮乏之外,精神生活也单调乏味,文化方面更显得愚昧与落后。“文革”对人们精神的摧残谁也无法说清,读书无用的谬论深入到了老百姓的骨髓之中。不学A、B、C照样干革命,交白卷成英雄,手中的老茧就是上大学的最好资本,这样的生态已蔚然成风。那时的学校城里是工人阶级管理,农村则是由贫下中农管理。教师下放农村,半农半教,与劳动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教师的身份十分的尴尬,即不像农民二哥,也不像教书匠。学校里教师不敢教,学生不愿学是主流,学工学农是学校的主要课堂。“臭老九”是广大教师的代名词,尊师重教的风气已荡然无存。可想而知,学生们对知识的掌握,对传统文化的吸取,也就无从谈起了。

  国家在一九七七年末,开始恢复统考统招,这时平时不看书学习的青年们,才从推荐上大学的梦中醒来。大多知青是仓促上阵,考试的效果必然是失望多,如愿少了。加之当时国家物力和财力的不足,师资的缺乏,招收的名额也非常有限,的确“百里挑一”是常态,那些考上的青年被称为天之骄子也是实至名归。

  记得有一年中专考试,一道作文题给大家的触动很大,印象刻骨铭心。越南当局野心膨胀,背信弃义,残酷迫害和驱赶华侨的特殊事件,是此次作文出题的背景。要求考生以表达国人对在越华侨苦难遭遇的声援和同情,并对越南当局倒行逆施的罪行进行控诉和声讨,以体现浓浓的爱国之情,这是此次作文考试行文的主要宗旨和意图。同时还明确要求考生自拟题目,题目中一定要有“难侨”一词,写一篇夹叙夹议的文章。

  可命题的专家们也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关于时局的简单议论文题目,却把一大批考生难住了,审准题目意思却成了考生的最大问题。考场上考生们鸦雀无声,皱眉流汗,抓脑挠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读不懂题意,无从下笔。特别是对“难侨”的字面理解也搞不清,当时就有这样几种理解形式出现。一是对“难”字的多音不懂,理解成“困难”的“难”居多。二是对“侨”的意思就更不明白了。因大家没看到或听说过“华侨”和“侨民”的词汇运用,不知这个“侨”是啥意思。好在四川人很聪明,往往认字认半边可整对成了规律,“侨”与“桥”同音,字形也很相近,就把它看成“桥”吧。三是有些考生的确还知道“难”是个多音字,与“烂”字同音必然也同义了,于是不多加思索,就把“难侨”当成“烂桥”理解了。四是当时考生们关心时事政治的少之又少,更不去理解它政治意义的包含。那个时候,能了解到天下大事的渠道又相当闭塞,媒体的宣传手法又很单一。看看报纸,听听广播的习惯和雅兴,大部份人也没有。然而,农村青年和在校学生又有几人看过报纸呢?因此,越南人驱赶我侨胞,让在越华侨成为难民和难侨的事件,考生们也大多没去关注。知识结构的偏差,审不准题意,弄不清要求,张冠李戴,胡说一气,乱写一通成笑语的情形,也在所难免了。

  据当时的考生和相关人事后来透露,把“难侨”当作“烂桥”之意作文的不在少数。因错理解了“难侨”之意,写了一篇离题万里的文章,名落深山,榜上无名,造成终身遗憾的大有人在。我就有几个中学时的同学,经过认真备考复习,本来信心满满。他们其它科目的考分都很如意,就因当成“烂桥”去作文偏了题,没能考上学校,让自己的命运遇到了一次意外打击,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日月如梭,时间的年轮飞转,几十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过。当年那批考生现大都已年过花甲,一谈起此事,至今对“难侨”一词仍心生敬畏,没齿难忘啊!上天的捉弄,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知改变了好多青年的命运和前途。这就是改革初年,青年们知识能力,认知水平,眼界视野的一个缩影和实状。那些无知也给人们带来了几多贻笑大方的谈资,让史料更加的丰富多彩,意趣横生。

北京吉普

  现在提起北京吉普,可能当今的小青年没什么印象。确实,这种小汽车早就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世面上若再能见到它的身影,一定属稀罕事。但改革初年,要能看到它的影子也不易,偏远的乡场更难与它蒙面了。

  那时,据说营山就只有两部这样的车子,还是上级特配的,是专供县上几个主要领导使用。要是能偶尔在县城看到小轿车的影子,那定是地师级以上领导的座驾。也必然是来了某个大人物到县上视察工作,县团级干部坐此车还不够格。从车配备的高低就可知坐车人物的等级,这已成为那时人们的普遍经验了。

  安固是古蓬州的发祥地,流江河从境内流过,离营山县城六十余里地,是时任县委书记王永平的家乡。王书记的老家就座落在古蓬州(与古安固县同治)城池的遗址之中,这里四围青山,竹木绿荫,溪水流尚,环境幽静宜人。他只要回乡探亲或走基层,必然乘坐专配的那辆北京吉普,而且车只能停放在场镇上,还得步行几里地才能回到家。每次听到喇叭声,父老乡亲们携幻扶老,倾巢出动,要把吉普车围个水泄不通,并要看过够。这北京吉普通体军绿色,前额上有压制的“北京”字样,后面还背个备胎,用帆布替代装饰着车篷,简洁朴素的外观很适用。

  每次车身上面都布满了厚厚的泥土,不注意观察,还很难看清车子的本色。要知道,当时全县境内却还没有一条水泥公路出现,柏油路就更不可能了。泥巴、砂石铺成的公路是普遍,晴天灰尘扬天,雨天烂泥深陷,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弯道多,坡度大,路面窄。往来没有分道标识,要是遇到挫车就很困难。这样的公路,好就好在那时车流量小,不然车辆将寸步难行。私人一般是买不起机动车子的。条件稍好的城里人,若有一辆自行车就相当不错,能把“三转一响”配齐,那他肯定属特别有钱的人了。乡村的人想都莫去想这些奢侈品,因他们的温饱问题都还没能得到解决。

  时过境迁,岁月更替,改革初年的旧貌已一去不返了。如今我们国民的交通出行十分便捷,可以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高铁、动车几乎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地铁、轻轨充斥着我们的生活,陆海空一体化已成网络,覆盖了全国及世界各地,现在想出个国什么的已是易事。街道宽阔整洁,高楼大厦林立,多姿多彩的立交桥凌空飞架装点着城市,条条高速公路已遍布大小城镇。密如蛛网的乡村水泥公路做到了村村通,农家将自己购买的小轿车开回自家的院坝已成常态。车水马龙的场景,不管是城市还是乡镇随处可见。各种规格,各种造型,各种价位的小轿车已成为了国人任性挑选的商品。物资丰盛应有尽有,人们的消费观念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许多发达国家也不得不惊叹,望尘莫及。中国已成为领跑世界潮流的现代化强国。

  今非昔比,祖国日新月异。四十年的沧桑巨变,四十年的岁月如歌,把繁荣兴旺,盛世祥和的景象带给了国人,人们分享着改革开放的果实和红利,我们倍感自豪与欣喜。肩负着两个百年的奋斗目标,怀揣着中华复兴的伟大梦想,几代人创业史是我们的明镜,幸福靠奋斗得来是我们的铭言,直挂云帆济沧海是我们的勇气。莫等闲,莫停步,让今天的回味化着无穷的魅力。直面现实,只争朝夕,齐心协力加油干,百折不挠拼命干,描绘出更美好的蓝图,创造出更丰硕的果实,供人们欣赏与采撷,我们将更加无尚的荣光和骄傲。

作者:何朗生
责任编辑:qichunl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