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伦勃朗）

　　伦勃朗画过一幅《三棵树》，虽然不如《戴珍珠耳坠的少女》有名，但它唤起了我对另一处三棵树的记忆。

　　塞北边城有个地方叫三棵树。

　　三棵树在王元地以北，黄河的东岸。1990年，我独自骑自行车去过那里，徘徊踯躅，行坐良久。

　　我以为王元地应为王远地，人们之所以叫它王元地，是国人骨子里对王崇拜的心理使然。它是塞北的一片荒原，黄河从这里流过，飞沙从这里划过，飞雪从这里飘过，春天沙枣树浓郁的花香从这里漫过……这里没有王的光顾，王离这里远，远到王不知道有这个地方，不应该叫王远地吗？三棵树相伴而又孤立地生长在那里。

　　那是三棵什么树呢？是三棵老榆树。再走一段，是三棵沙枣树。其实，三这个数字是个诗意的指代，再走几步还有三棵树。无论是哪三棵，都是三棵荒野的树，三棵自然生长树，三棵离王很远，三棵逍遥自在的树。由于偏僻遥远而不为更多的人知道，所以未成为陶渊明的桃花源，也没成为柳宗元的小石潭。

　　我站在三棵树下，似乎是第四棵树，也犹如三棵树中的一棵。

　　这里很安静……安静到没有蛐蛐和蝉的鸣唱，蛐蛐和蝉在这里无法存活。也少有鸟鸣，偶尔有一种叫沙和尚的灰色小动物从沙子里钻出来，还有一种比蜣螂小比金龟子大的黑色甲壳虫匆匆走过。

　　这里难得有雨，所以听不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偶尔有风裹着沙子从树梢掠过，树梢摇来摇去，却没有音韵悠然的沙沙声。

　　不远处黄河流过，隐隐约约能听到轻微缥缈的流水声，那声音忽起忽止，渐近渐远，那是古老的黄河流过的声音，那是黄河流过时古老的水声，那是大地从古至今永久不息的呼吸声。这里的一切都很古老，我站在这里，仿佛也很古老，像一个古人，像一个古老的灵魂从这里经过。这里的每一棵草都是古老的，每一粒沙子都是古老的，古老到比古老的想象还古老，历代的王都离这里很远，他们想象不到有这么一个地方叫三棵树……王远地的三棵树。

　　离三棵树不远，有一片红碱滩，地上长着大片红色的碱蓬草和稀稀疏疏的红柳。像大地渗出的血。

　　也许是黄河水的浸润，三棵树往北有连片的芦苇。夏天芦苇也能氤氲出江南的翠绿，秋天赭黄抑或雪白的芦花也能摇荡起一湾幽梦。

　　据在农场工作过同学说，他们在这段黄河的河岔里打到过一条两米多长几十斤重的大鱼。几斤重的鲤鱼，个把斤的鲫鱼，一尺多长的红眼儿、沙锥儿更多。他说，这里还有白天鹅、灰雁、赤麻鸭、云须雀、画眉、百灵鸟。可惜我都无缘一见。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已从青年步入老年。不知那极具侘寂之美的三棵树是否像伦勃朗的《三棵树》那样还保持着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