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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素兰:舅舅家的春酒

发布时间:2025-02-07
来源: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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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对于小孩子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走亲戚吃春酒。我老家的风俗是,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舅娘。旧时候农村讲究多子多福,一般人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女儿长大后出嫁,儿子成家后分家过日子。大年初一,儿子带着全家大小给父母拜年,到了初二,出嫁的女儿带女婿回娘家。初三初四以及之后的日子,就是去舅舅、姨妈、姑妈等亲戚家拜年了。农村的亲戚一般相距不远,爷爷奶奶和叔叔伯伯可能就住在一个屋场上。平时有事串个门,抬脚就到,转身便走。但春节拜年,是要留下来吃一顿丰盛的饭菜的,还要给来拜年的小孩发红包。家有喜事,请客吃饭叫“做酒”,春节期间请的这一顿饭,叫“做春酒”。家家户户对“做春酒”都很讲究,平时一家人吃饭,只用架在火塘边的小桌子,“做春酒”时,宴席摆在正堂屋里,得用八仙桌,配上长春凳。亲朋戚友多的人家,开一桌往往不够,要开三桌甚至四桌。我父亲这边三姐弟,我母亲那边姐妹兄弟六个。小时候过春节,就是天天走亲戚吃春酒,天天能得到大红包,还能和一大帮平时难得见面的堂兄弟表姐妹疯玩。

  亲朋戚友多的人家,如果家里“做春酒”想请齐亲戚,做春酒的顺序就得先定下来。我母亲这边的亲戚多,大舅舅年轻时去了浏阳,在家乡的还有5个,做春酒的顺序是初三小舅舅家,初四我们家,初五、初六分别到三个姨妈家,因为有两个姨妈住得近,一众亲戚在大姨家吃中饭、满姨家吃晚饭。

  岁月流转,人事代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接着,二姨、二姨父、满姨、姑父、姑姑、我父亲和伯父也走了。而我们的这些晚辈,长大后几乎都在外地工作。我父亲去世后,我把母亲接到了身边,平时很少回乡下。但娘亲舅大,只要母亲在,不管我们多忙,都是要去舅舅家拜年的。于是,如今家族每年的春酒,也就固定在两个舅舅家。

  初三,我们回到宁乡老家,给小舅舅拜年,在小舅舅家吃春酒。小舅舅做得一手好饭菜,平时还兼职四乡八里红白喜事的掌勺厨师。小舅舅家的春酒很热闹。家族开枝散叶,每年的春酒席上,差不多都能见到陌生面孔,他们都是家族晚辈中新添的人丁。如今小舅舅家大堂屋里摆四桌都坐不下了,还得在里面的房间另外再布席。“做春酒”当然少不了酒,每年在小舅舅家吃春酒都是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吃得开心,喝得也尽兴,也就难免总有人喝得过于尽兴。唐代王驾有诗“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小舅舅家的春酒散时,也总会有一两个客人得让人扶着归去。

  给小舅舅拜年的同时,我们把电话打给远在浏阳的大舅舅,商量着什么时候去给大舅舅拜年。

  今年,我们是初五去浏阳给大舅舅拜年的。今年也是大舅舅到浏阳50年。50年前,一场大雨引发山体滑坡,推倒了大舅舅的泥坯房。当时大舅舅无钱建新房,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浏阳的大山里有很多空房子无人居住,20多岁的他便带着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远走浏阳。一开始,他们住在大山里的空房子里,但凭着勤劳的双手与愿意尝试的勇气,大舅舅慢慢地从大山里搬到山下的平地,开办小作坊,为浏阳传统烟花产业做一些粗加工。伴随着时代的春风,大舅舅的小作坊发展成小有规模的工厂,再发展到今天颇具规模的花炮企业,大舅舅也从一个外乡人完全融入当地,成为受人尊重的企业家。如今大舅舅退休,企业由两个表弟经营,生意更是做到了海外。

  母亲的六个姊妹兄弟如今只有四个健在。大姨和我母亲80多岁了,大舅舅和小舅舅也年过七旬,来大舅舅家吃春酒,对我们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虽然无论从宁乡还是长沙开车到浏阳,吃了春酒当天返回,时间上都宽裕,但每年大舅舅都不许我们当天走,一定要住一晚,让他们兄弟姐妹“打打讲”,也就是叙叙旧,拉拉家常。作为晚辈,我们快乐地答应,便是最大的孝顺。

  两个表弟早早地就在宾馆订了包厢和住房。餐厅包厢的大圆桌上,坐着我们一大家子老老少少30多口人。大人们举起酒杯,孩子们举起饮料,祝福长辈福寿绵长,祝福孩子们天天向上。

  今年大舅舅的春酒席上,加入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是二表弟的准女婿。二表弟的女儿在国外留学,好几年未见,今年学成归国,不仅带回了男朋友,也非常大方地向亲戚朋友宣布了婚期。在祝酒的环节,她更是向大舅舅宣布:“爷爷,今年年底,我们让您抱上重孙子!”这一喜讯,把大舅舅和大舅妈乐得嘴角跑到了耳根上。

  (作者系民进会员、湖南省作协主席)

作者:汤素兰
责任编辑:张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