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中:塘鱼捞后过新年
老家的弟弟给我寄来了腊货,一刀腊肉,一只新鲜的“屯鸟”(即番鸭),一条腌制的“混子”(方言,指大青鱼)。
前两样东西倒也罢了,看到腌制好的“混子”,我突然觉得眼熟,想起小时候过年打塘鱼的事,当时家门口的水塘里就有“混子”。
老家门前有一口面积约四五亩大的水塘,这个水塘的作用可不小,七八户人家的吃水用水都靠它。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还没有洗衣粉,每家每户洗衣用的都是肥皂,也有用皂角捣碎了当肥皂用的,所以塘里的水相对还是干净的。这口塘还是浇灌庄稼的水源地,塘下方是层层水稻田,老家地处丘陵,水稻是重要的农作物。
水塘还有一个功能是养鱼。到了腊月底,捞上来鱼,村庄里所有人家的年鱼基本上就不用买了。当然,那个时候也很难买到鱼,乡下也没形成正规的市场,再说大家都缺钱,还是自给自足的经济形态。
春天的时候,队里组织人到外面买鱼苗回来,买的是四大家鱼(青、草、鲢、鳙)之类,放到塘里,这就相当于播种了。塘面开阔,四周是水生植物,这些鱼就在自然环境下生长,一年时间即可长大。
“混子”是食草的鱼类。夏天的晚上,村里人在水塘的埂上乘凉,就听到“混子”吃水边芦苇叶的声音,“混子”拉着芦苇叶“吱吱”地响。有时吃兴奋了,“混子”还会跳出水面,“扑通”一声又落下,制造出的动静让乘凉的人将要说的话题都转移了,说这是“混子”在吃草。
一年一度打塘鱼是在过年前,一般在腊月二十八九的样子。我们队里没有大渔网,不远处临湖的村子里有。我的老家呈半岛形,有白兔湖、菜子湖、嬉子湖三面环绕,通长江,捕鱼的人多,但我所在的大队却在半岛中间,不捕鱼。通常队里会派人联系好湖边打鱼的人,约定时间,请他们带大网过来。他们一般是中午时分来,七八个劳力,都穿着高及腋窝的黑皮裤子,走起路来“哗哗”地响,壮观得很。
开捕了。那时候冬天特别冷,有时整个塘面都冻上了,劳力们只好拿来锄头,将塘面四周敲开一圈,然后放网。网是棕色的,网眼有乒乓球或鸡蛋大小。大网撒开,两边劳力就用力向两个方向拉扯,一般一边三四个人。网在冰下潜行,像幽灵一般。拉网也是要有技术的,大家分工协作,有人拉、有人指挥。水塘中间可能有杂物(有些是特意设置的,如树枝、树桩等等,怕人偷鱼而放置的)会裹住渔网,这就需要汉子下到塘中动手解决。这个季节,塘中水浅,但汉子还是会不断地用手提一提高及胸前的皮裤,生怕水溢进来了。网拉到一半的时候,鱼就开始有反应了,它们受惊时,塘中间的薄冰“滋滋”地响,那是鱼儿在水底下左冲右撞。网渐渐收紧,这也是我们这些在岸上观望的人最兴奋的时候,此时,不论是大鱼还是小鱼都开始拼命跳跃,像一支夺路而逃的败军。这个时候,又有汉子下到水中,走到网前,不断地将网牵高点,防止大鱼跃起逃脱。
等大网离岸还有两三米时,有些鱼自知走投无路,就自己往岸上蹦了。一网下来,收获丰硕。拉网的人开始捡鱼往高处扔,一条条大胖头鱼在空中翻飞,又“啪”地落到地上。我们就开始欢呼着捡拾,放到竹篮里抬走,倒在打谷场上,等着集体分鱼。
那个时候,塘里的水长年不会干涸,往往会有陈年大鱼被网上来。“混子”最引人注目,老队长走上前,勾起鱼鳃,朝着三四岁的小男孩一比试,嗬嗬,竟然等量齐观。
接下来的那一晚,全村都飘散着鱼汤的香味儿,这也就是年的芬芳了……
(作者系民进常州市委会组宣处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