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手机版

参政议政平台 邮箱登陆

当前位置: 首页>会刊撷英>精品文章

故乡水,故乡人,故乡情

发布时间:2022-11-22     来源:湖南民进《楚帆》2022年第1期

放大

缩小

  我的家乡安乡县安康乡,位于湖南省北部,属于洞庭湖西北部冲积平原。我们村坐落在澧水河畔,是本乡最南端的一个村子。她的名字很奇特,叫虾趴垴。传说中,先辈们刚移民来这里时,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无名河洲,放眼望去,到处是水沟、河汊。有位先民在一次劳作后,喝了一点酒,倒在沟渠水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满脑袋爬满了小虾子,于是就给此地取了这个很有故事的名字:虾趴垴。
01
  我们这里是移民地区,有来自望城、宁乡、益阳的,被称为“南边人”;有来自常德、澧县、津市的,被称为“西边人”。“南边人”和“西边人”的习俗有些不同,比如过年吃团年饭,“南边人”大年三十吃中饭或晚饭,“西边人”则大年三十早上吃天亮饭。再比如新人举办婚宴,“南边人”男方和女方在同一天操办,而“西边人”则是女方先一天操办,男方第二天操办。
  来自五湖四海的移民,虽然习俗不尽相同,但各自的文化互相融合,产生了新的水乡文化。 
  这种文化的交融首先体现在语言上。我们这里的人一般都会说几种方言。我就是如此,我的母亲是益阳人,因而我的母语是益阳话,我的父亲是常德澧县人,我也会说常德方言,而我们村里大多数人都来自望城、宁乡,我和他们耳濡目染,学会了一口地道的长沙话。
  因为祖先们是移民来这里开荒拓土的,所以家乡的人都带着一股闯劲,就像“闯关东”的东北汉。他们凭借一双双勤劳的手,先是修建堤坝,填湖造田,把滩涂变成良田,继而把茅草屋变成一座座砖瓦房、一栋栋楼房。一年四季忙忙碌碌,永不停歇,春天耕田插秧,夏天抢收抢种,秋季再收获一季晚稻,冬天则开始修筑大堤和水渠。
  安乡县境内有澧水、松滋河等八条河道自北向南泄流,整个县境被河道分割成五个大垸,临洪大堤长达400公里。为了安居兴业,乡亲们每年都得在秋冬两季开展修堤筑垸工程,用石硪夯实堤身。
  在长期的辛苦劳作中,乡亲们创作了一首地方民歌,叫《安乡硪歌》,其实就是劳动号子。由一人领唱、众人合唱。在修筑临洪大堤、飞硪夯土时,大伙儿唱着歌,士气大振。在那整齐的节奏里,凝聚着我们家乡人的勤劳、勇敢、智慧和团结。
02
  因为家乡的地貌多种多样——有河洲、有大堤、有平原、有水田,我们的童年时代也多了十二分的乐趣。
  烈日当空的夏天,河流水位上涨,小伙伴们迫不及待地展开游泳比赛——一排光屁股站在河岸边,一声令下,“扑通”一声钻入水中,一直往前游,这叫“打泡泅”。
  秋冬时节,水位退了,露出河洲,我们就到防洪大堤的防浪林里爬树、打仗,把秋天的枯枝落叶当做柴火,一箩筐一箩筐地背回家。
  抓鱼摸虾也是经常做的趣事。因为水渠多,鱼儿自然特别多,尤其是关上水闸的时候,一条一条的鱼儿搁浅了,在水沟里直直地往上蹦。大家争先恐后地拿着鱼罩、捞头等工具捕鱼,常常收获满满,好不兴高采烈。
  印象最深的是,每年四五月份的晚上,一望无际的水田里,星星点点到处都是抓鳝鱼的小分队——或提着马灯,或挑着用罐头瓶自制的煤油灯。拿着用竹子自制的鳝鱼夹,速度快、出手准、收获多。尤其是阵雨过后或者闷热天,出来乘凉的鳝鱼特别多,晚上一出手就能收满一大竹篓。
  1968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批来自湖南师大附中的初中和高中毕业生,来到了安乡安康这片土地。我们村落户了七八位知青,他们有知识、有文化,安排到村校当老师,教我们读书、认字,带给我们最初的文学和科学启蒙,成了我们受益终身的良师益友。
  有一年,两位知青老师回省城探亲,带上我和我姐姐。这是我第一次进城,也是第一次走出家乡,“长沙”这个名字让我充满无限幻想。
  从故乡出发,我们只能坐轮船,速度慢还要在沿途的码头停靠,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到长沙。记忆中,河中漂浮着航标灯——每到一个码头,都会看到亮闪闪的船灯,从最开始的三四盏,到七八盏;再到长沙码头,看到湘江大桥,一排灯影倒映在水中——明晃晃的灯光闪耀,我的内心一震:这是一个多么繁华的神往的世界啊!这种激动、雀跃的心情,现在想来依旧难忘。
03
  我的父亲18岁就当上了村里的生产队长,后来当过十几年的大队支书,也当过公社乡镇多个单位的负责人。他是一位心系群众、身先士卒的基层干部,很受乡民的爱戴,大家一直尊称他为“雷书记”。改革开放时期,他做过一件引以为豪的事情。
  1983年,我们村边的澧水中有一片占地五百亩的河洲,那是一大片杂草荒洲,只有百分之十的面积长着几根稀疏的芦苇。安康乡政府为了开发这片荒洲,明确地提出招标承包,每年上交2300元的承包款。告示发出后,人们犹豫、徘徊,不敢揭榜,我的父亲毅然站出来,并提出加价承包的方案,与乡政府签订了一个“包五年,交五万,还五百亩芦苇基地”的合同书。
  村民们对我父亲的这一举动不理解,说什么“叫花子烤火都往自己的脚下扒,老雷怎么往外扒”。父亲理解党的致富政策,他想:改革,开放,不就是要解放受到束缚的生产力吗?他看到的是五百亩河洲中的百分之九十长期荒芜的面积,想到的是怎样开发本地资源。
  接下军令状后,父亲充分利用本地资源,一边对原有的50亩芦苇地加强管理,一边请来劳动力大面积地扩栽芦根。到1988年,父亲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仅让荒芜的洲子变成了一望无垠的芦苇洲,也因此让我们家获得不少收益,成为村民们勤劳致富的表率。
04
  1983年,我考入华东师范大学,4年后又接着读研,成为村里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本科生、研究生,这是让父亲特别骄傲的事情。同时,我的姐姐考上中师、妹妹考上大学,我们家成了当地有名的“大学生之家”。 兄弟姊妹毕业后,都把家安在了长沙,并把父母接来一起居住。
  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改革开放和城镇化建设,我们村里的很多乡亲也来到长沙、广东一带发展和定居,他们经常回故地看看,当他们畅谈往事的时候就会想到我父亲这个“老书记”,每每回乡路过长沙就要拜访我父亲。我们的家也自然成了乡亲们孩子考学读书、打工就业的中转站、加油站。 
  当年插队到我们村的长沙知青,因为受到过我父亲的关照,十分感念我的父亲,一有机会也时常来看望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父亲已经成为乡情乡愁的精神纽带。故乡,也已经打破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长沙已经成为我们共同的第二故乡。
  以前从家乡来长沙,一趟行程要坐24个小时的轮船。后来,有了快班船,从24小时变成15小时,再变成七八个小时。如今,从老家到长沙全程高速,开车只要两个半小时。
  这些年,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峡大坝一修,那里不再是以前的浩渺水乡了,大小河流都有些干涸了,传统的农耕社会的生活形态也已经改变,风雨飘摇的茅草屋早已变成了漂亮的小洋楼,凹凸不平的卵石路也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
  我们也总是会回家乡看看,特别是父亲,依旧心系故乡。每次回去,乡亲们总是热情相邀,“来我们家里吃饭吧!”“还是来我们家吃吧”——父亲的饭局一家接着一家。
  乡情,从最开始先辈们一同移民,你帮我插田、我帮你修坝,共同战胜大水、一起修建家园,到如今后代们依旧彼此守望,从利益上的互相帮助,变成人文情感的升华。
  沧海桑田,时光流变。故乡的水不再如昨;故乡的人,新老更替;故乡的情,永远不变。
  (作者系民进湖南省委会副主委、湖南省社会主义学院院长)

作者:雷鸣强     责任编辑:代俊
Copyright 1996 - 2020 www.mj.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中国民主促进会
免责声明 | 联系我们 | 网站地图 | 主编信箱
京ICP备05026319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17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