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故事
一转眼,我已经步入中年。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也许是因为缺乏诗情,我好像从来也没有把日子过成诗,倒是经常把它过成了解不出的数学题。从物质匮乏的年代走来的我们这代人,曾经期盼能衣食无忧,没奢望现在能过上有房有车,休闲度假的生活。
我很少坐下来用文字记录往事,因此偶尔回忆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它通常会使以前的困苦变得甘甜。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相比农村的孩子,受的苦累要少得多。对小时候最深的印象,就是又馋又饿。那种饿真的是“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卷子我一顿能吃六个,橘子能吃一筐,晒干的鱼和没炒过的香肠,对饥肠辘辘的我来说也无异于美味佳肴。更加别提做熟了饭菜和偶尔偷吃到的零食了,金黄色的小土豆片配上青青的葱花煮汤,现在我好像还可以闻到它的扑鼻香气。特别解馋的还有大马路边小摊子上五分钱一片的臭干子,黑黝黝的臭豆腐,黄黄的榨菜,红红的辣椒相映成趣。我和小朋友偶尔攒了一点零钱便相约同去,大快朵颐。老板从油锅里夹上刚炸出来的脆脆焦焦的臭豆腐,淋上辣椒汁,小伙伴们都被辣得倒吸冷气,边喝凉水边聊天,那感觉不亚于今天相约去吃个海鲜大餐。
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我的父母都比新中国的年岁还要大,因此小时候每次的用餐时间,也是他们对我们进行忆苦思甜教育的时间。父亲年纪更大,年幼时还经历了日本侵略中国的战乱,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被日本军人用刺刀捅死,对侵略者的恨已深入骨髓。夏天的时候,他就着白沙啤酒和几颗花生米,跟我说他小时候的故事:“我爸爸三十年代就在长沙做裁缝,工作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积攒了三十块光洋,投资在朋友的服装厂里,原本想着我日后读书就不愁没钱了。谁知道,他工作太辛苦把自己累病了,才三十岁就去了,那个服装厂也在国民党当年火烧长沙时烧得精光。”父亲低下头,眼睛无神,好像又回到了年幼失怙的岁月。之后父亲的弟弟病逝,母亲离开,作为一个优等生,他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小学,担起家庭的重担,去帮家里织布卖布。当年十岁出头的的他,和伯伯一起,把织好的一百多斤土布,用独轮车推着走一百多里地到长沙来卖,换得了钱,伯伯就会奖励他一串油豆腐,可能这也是他至今都喜欢吃豆制品的原因。
小时候的餐桌上,除了父亲的童年故事,陪伴我的还有数量和品种有限的几个菜。当时买米买油都要凭票,工资又低,因此家长不得不精打细算,菜不能多做,油也不能多放,所以一般不会有什么剩饭剩菜。我小学时因为喜欢运动,胃口好,吃得多,以至于经常被妈妈用筷子敲手,说我不要老吃一个菜,没吃相。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也成为了家长,现在的餐桌上,各种肉蛋鱼海产品琳琅满目,而我们和孩子聊得最多的是生活中的趣事,考虑得最多的是如何让孩子多吃点,吃好点。经常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社会进步不断在改变我们的生活,而其中的变迁,就如我们餐桌上的变迁,从食不裹腹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对苦难岁月的回忆到对幸福生活的展望,两代人不同的经历也就像中国70年风雨兼程的成长,从青葱走向成熟,从积贫积弱走向富强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