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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的白云天

发布时间:2021-12-06     来源:《申城民进》第3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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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把孩子送走,抬头看了一下头顶的蓝天。上海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天空了,湛蓝,有白色的云朵,通透,有风。

  遂关掉了电脑,去阳光房坐着看天。

  我住的房子外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当然不是我家的,但没有篱笆隔着,所以也就等于是与我共享了。我时常在这边的走廊里看天,上海很少有通透的天空可以看,常常是浑浊的滞瑟的灰色,像欧洲那种闪闪发亮的蓝色更是稀少。昨天的天是有点浅蓝转为的白色,风大起来之后,白色又转为比白色更浅的白。花园里种的一棵巨大的梧桐已经彻底掉光了叶子,只有枝丫。这让我想到前年我们在俄罗斯。我们住在贝加尔湖的边上,比现在更冷一点儿,湖水就像现在这样天空的颜色,浅白。我每天都去湖边看天,偶尔会有鸟飞过天空,就停在湖边的树上一会儿,又飞走了。我们住在伊尔库兹克一个中国人开的小旅馆里,两口子都是中国人。男主人总是在修东西。那里没什么多余的人工,什么都要自己来,装水管,装造粪池,装电线连暖气和灯泡之类的种种。有一天男主人在屋顶上敲一张铁皮,屋顶有点漏水了,老鼠也从洞里钻进来。那天风大得像要把人刮跑,但他在上面待了两个多小时,不停地咚咚敲打。那个男主人对猫很友好。房子里总有两只猫来蹭暖气,那个男主人细心在院子里给它们洒上猫粮,在屋子的一角换上干净的水盆。晚上睡觉的时候给它们在餐厅留一个小角落,放一只纸盒,给它们睡觉。有几次我们从外面回来看到他一个人在院子里里站着抽烟,与猫玩耍。我们也就站定下来与他一起跟那只猫玩,在那样的一个岛上,大家都没什么事可做。

  搬到这里来之后,我们在院子里种了一棵羽毛枫。种下的时候是冬天,树干光秃秃的。我们调整了半天,因为树干从某一个视角看起来有一点歪,从书房看过来是正的,但从卧室的角度看就是歪的。那个冬天,树就像死了一样毫无生机。但有一天,突然它从树枝上冒出了一点点的绿叶片,然后一夜之间就长满了绿色。等到秋天了,外面花园的树都已经开始变色了,它毫无动静。我每天都去看看它,给它浇点水。但它的叶片一度垂头耷拉下来了,我们以为它要死了,很担心,在网上查了很多说法。后来忍不住请隔壁花园的园丁来看看,他笑嘻嘻说没事好得很。果然到了某一天,叶片开始渐渐变红了,每次降温,都会更红一点,起初还有一点和绿色混在一起脏兮兮的那种深红,后来就整个变得火红,像要燃烧起来一般。等到12月底的时候,叶片又慢慢卷起来,变深色,整个缩起来,像是重新睡着,回到了毫无生机的模样。

  所以其实羽毛枫并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有土壤和自然的环境,它自己就会生长。

  我突然想起了那对伊尔库兹克的中国夫妇。他们从中国伊春的边境过去,到伊尔库兹克后定居下来。那间旅馆,说是为了生计而建,其实也并没有多少生意。一天不过几百块的住宿费,即便到了十一长假,也没多少人光顾。他们帮我们订旅行车,告诉我们去哪儿玩,但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在旅店待着。我们到贝加尔湖边上的树下坐着,乐天走到湖边去看一艘打捞上来的沉船,我们爬上湖边最大最高的石头,边上就是深渊和镜面一样的湖水。寡言的男主人很少与我们交谈,大家停下来逗弄跑到脚边蹭着的猫,也并不尴尬。伊尔库兹克就是个很小的城市,一天就能绕城走完一圈。一些房子因为常年积雪而坍塌,有些木头都已经完全损坏了,但并没有什么人在乎。我们问过他们为什么来这儿,他们说,因为生活简单。

  的确非常简单。每天早上的早餐都是黄瓜番茄加芝士还有面包,有时候会有粥,有时候是牛奶。午餐和晚餐有时候会有贝加尔湖中的鱼,很鲜美,但蔬菜真的只有黄瓜和番茄。路上没有人,天黑得很早。到了十月下旬,就开始下雪,没完没了的雪,整个湖面会被冻住,鸟也不见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们,会因此而觉得生活太过于无聊,没什么意义吗?

  我三十八岁了。这一年半,因为养育孩子,狼奔犬突,很少有安静下来一个人的时间。此刻,我望着头顶久违的蓝天,突然很怀念从前旅行的时光。生活过于匆忙,什么时候可以就这样坐下来,什么都不做,只是看一看头顶的蓝天呢?

  很久以前,我去台湾采访舒国治。他是整个台北城里有名的无业游民,单身,带着两条长腿,四处闲逛。他不在家吃饭,犄角旮旯吃碗面条,找碗小吃,也都津津有味。不会电脑,2010年后才“被手机”。以现代社会世俗的标准,可能会觉得他有点寒酸,但他笑得那样坦然,逼得旁人将那些规劝他的话都吞进肚子。他喜欢走路,常常步行,出新书时出现在各种杂志上,来来回回都是那同一件外套。他像是现代社会特立独行的一个游荡者,常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即便每天在同一个地方张望,但敏感的心和眼睛,还是能不断发现城市人早就习以为常的乐趣。舒国治曾这样描述他一个人在路上的感觉:“公路,寂寞者的原乡,登驰其上,不得不摒弃繁杂而随着引擎无休止的嗡嗡声专注于空无。”这大体就是他对待生活的基本态度。我常常记得他与我说过的一个人生的原则。他说有人出500万买他5年的时间,一年一百万。我说这很好啊。他说看起来这是很多,一年100万。但这是他接下去人生中最好的五年了呀,每一天都是最年轻的一天,这样算起来可太不划算了。我说那不接受的话,做些什么呢?他说不做什么,只是闲逛而已。

  我大概从心底里是赞同舒哥的吧,所以才会将这段话在心里记住那么久。我们忙得要命,到底有多少是在为自己而忙呢?有多少其实更像游戏,因为必须忙碌的设定而不得不设置一些要完成的任务,大家都只是在为做而做。

  我的朋友说给我听这样一个故事。一对夫妻有三个孩子,女的是日本人,男的是韩国人。男的非常忙,和乐天的作息是差不多的吧,一天需要工作12小时以上,回家也就是睡个觉又出发。有一个周末他难得在家陪孩子,他的儿子对他说,“爸爸你什么时候要回你自己的家?”那个爸爸马上泪目了,后来跳槽换了一份超级family friendly的工作。

  我很明白那个爸爸泪目的点。我们每天花费大量时间在做的事,到底有多少抵得上孩子的微笑与互换、爱人的拥抱,甚至是头顶的蓝天呢?

  乐天换了一份工作后,比从前更忙了。我们结婚之后,除了旅行的时间,很少有真正的两人坐下来静静喝一杯茶的闲暇。他每天差不多8点不到出门,到家是晚上9点以后,我们白天几乎不打电话,因为他给我一种在上班时间不能被耽误一秒钟的压力,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节奏感催促你赶紧将要紧事讲完,然后马上挂掉电话。

  以前乐天在读博士的时候,他在美国,我在中国。我们常常隔着太平洋和整整半天的时差打电话,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那时他说,最希望的就是可以早点结婚在一起,一起手牵手出去旅行。我喜欢的他,有明朝散发弄扁舟的自由,有“随处可死,死便埋我”的放荡与不羁,他喜欢自然喜欢徒步喜欢上山下海,每次我们一起去潜水,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刻。虽然那时候生活没有现在那么优渥,也没有现在挣的钱多,但那时的快乐我们至今常常忆起,即便是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小会儿,也可以应付很久生活中的疲累与繁琐。

  大家似乎已经适应了新冠之后的生活,又重新建立了新的秩序。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有时间看喜欢看的书,去喜欢的地方,有更多的时间陪心爱的人在一起!

  (作者系上海民进会员,上海三联书店编辑)

作者:职烨     责任编辑:代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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