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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永新:行走,未有穷期

发布时间:2021-06-22     来源: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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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政协报》整版报道全国政协副秘书长、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专访。

  如今生活在海边的许多人或许并不清楚,当年开垦滩涂的辛苦——

  先种上耐盐碱的草,待草长成,将土皮掀起,连同植被一起倒盖、犁平,等待土壤一天一天地沤出肥力,仿佛粮食在闷热的甑里一点一点地渗出酒滴。这个过程,如同作家笔下所形容的:“每一个脚印都滋滋作响地烙进泥土,实在没有省力取巧的门路。”

  读书的辛劳,实在可堪与耕种并论。

  上世纪60年代,黄海之滨的一座小城里,在一户三间红瓦平房的普通人家里,每天五点,这家的读书郎都会被父亲从被窝里叫醒,坐在书桌前,临柳公权帖。无论酷暑盛夏,无论寒冰严冬。

  多年习惯成自然,没成为书法家的朱永新到底养成了早起的自觉:早晨五点左右,睁眼即起。

  “直到如今,每天早晨五点左右,当人们还在梦中酣睡时,我已经挑灯早读了;当人们起床洗漱时,我已经工作了两个多小时。”

  若干年后,当年过六旬的朱永新在电视采访中,回忆起父亲的不近人情时,言辞感动地称其为“父亲的礼物”。

  把父亲戏称为半夜鸡叫的“周扒皮”,是朱永新在少年岁月的一种宣泄。多年后他复又提起这一比喻时,严肃宽厚的嘴唇轻轻弯起,咧出了童心未泯的弧度。

  唤起童心童趣更多的,是在阅读时刻。

  临睡时分,手捧刘海栖的新书《街上的马》,朱永新不禁被带回那个叫南阳的小镇,想起少年时练武、学画、吹笛子的样子,想起和小伙伴们在小镇街道上像一群小马奔跑的情景……乡镇少年生活的重温,令他心中充满了温情和感动。

  尽管,这样表露感情的时刻,在他而言毕竟很少。

  行囊里的理想

  “你的行囊里什么都可以少,就是不能少了理想……只要你拥有理想,你迟早会找到自己的道路。”

  朱永新在写给儿子的几封长信中,谈理想、谈人生,很少谈及生活的琐细。

  宏大,是朱永新一贯的叙述基调。无论在社会职业还是家庭教育,他常常充当的是鼓励、鞭策、激发斗志、擘画蓝图的父系角色,而非母亲式的温情角色。

  在《用理想规划人生的选择》这封信中,朱永新向儿子坦言自己是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他继而旁敲侧击地提醒即将面对人生选择的儿子:“如果理想不能踩在现实的大地上,最终恐怕会成为梦幻一场。但是如果没有理想,一个人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做朱永新的儿子,压力肯定很大——因为如山的父亲虽能挡风遮雨,却又时时提醒着自身的渺小和并肩的艰难。而且,两代人对理想的认知和践行总是有很多不同。

  在上世纪80年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当中,相当多是如朱永新这般,抱定改造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而面对现实的磋磨时,朱永新有着更柔韧的坚硬。

  曾与朱永新在苏州大学共事多年的王尧说,自己从未见过朱永新灰心哪怕偶尔颓废的样子。展示人前的,一直是那个自信、昂扬、饱满的理想主义者姿态。

  同样,在作家儿子的远望中,“岁月丝毫没有消减他的精力与热情,只是鬓角爬上了几缕淡淡的霜,就像后半夜才悄悄落下的雪……父亲的笑容总是那样温厚,又是那样遥远。”

  无论是著书立说成体系地阐述观点,还是借助媒体传播闪烁的思想火花;无论是注重晓理般的严谨,还是偏重动情的文学式恳切,朱永新无不在传播一种更为宏大的阅读观。那当中,自我是洪流中的一朵浪花,他着眼更多的,是阅读背后的家国、民族、精神、文化等的历史意义。

  这符合朱永新的一贯理念:政治是有理想的,财富是有汗水的,科学是有人性的,享乐是有道德的。

  “一个苏北小镇上的农村孩子背着一个自制的小木箱,怀着欣喜、好奇,甚至还隐隐藏着几分胆怯,踏上了苏州的土地,来到了一所当时叫做江苏师范学院、数年后更名为苏州大学的学校。”

  这个孩子,就是1978年的朱永新。作为恢复高考的首届大学生,他在苏州大学毕业后留校、娶妻、生子,教书、读书、写书……1987年任苏州大学教学科学研究室主任;1997年从高校升至苏州市副市长,分管文教工作;2007年调入民进中央任职……理想当帆,勤奋作楫,每10年一跃,酣畅游历于人生大海之中。

  他有一句关于理想的话,被儿子写入《父亲》一文中:“人一定要有理想,要在历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要为了这个理想奋斗,不要等到临死了才后悔年轻时没有努力呵!”

  滴石斋

  “3月7日,北京晴,星期日。早晨4点45分醒来。如果是以往,就直接起床工作了。因为昨天睡得晚,就继续睡了一会儿,竟然睡到六点半起来。”

  翻看朱永新的两会手记,会惊叹于他的勤奋程度。对于时间利用的心得,他也毫不浪费地收入书中,大方地与人分享:

  时间抓起来就是黄金,抓不起来就是流水。早晨早10分钟起床,可以挤出时间晨读;晚上少看一点电视,翻几页书应该可以做到;节假日休息时,推掉一两个应酬,就有了整块时间。不能小看这10分钟、这几页书,阅读像爬山,不怕慢,只怕站。

  面对媒体的文稿邀约,朱永新通常不会拒绝。但写作是耗时的事,每人每天都只有24小时。

  “每天比别人多工作两小时,一年就多了730个小时,50年就多了36500个小时,也就是多了整整1520天,差不多延长了4年的生命!这是每一分钟都有效的生命!”

  从五点开始的清晨,耕耘进行得静谧而充实。等坐到早餐桌前,朱永新有时会忍不住向家人炫耀:“看,我都已经写好一篇约稿了。”

  在儿子朱墨的文章里,专门提到了儿时家中兼做客厅的父亲书房。“清晨醒来,父亲的书桌上就已经亮起了萤火似的橘黄灯,在迷瞪的眼中飘飘然地游移,像是蠕动的温暖的小兽,从梦里一直爬进我的心间。我端着小板凳坐在水泥砌的阳台上,大声地读着英文课本,金色的曦光在不远处的檐瓦上粼粼地荡漾。”

  这个房间,就是朱永新每每文章末尾出现的那个“滴石斋”。

  苏州有个滴石斋,北京有个滴石斋。朱永新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滴石斋。滴石斋,是朱永新为自己精神驰骋的书写之地的命名。

  五十余年滴水穿石中,有他不肯冷却抑或松弛的强韧。有时,他也像一个普通父母那样,在反复唠叨中揉进了热切的期望:“我可能不如你有天分,但是你却连我一半的勤奋都没有。”“蛮好的,要继续写啊。”

  29岁从苏州大学助教破格当上了副教授,组织上开始把他往行政方向培养,历任过教研室主任、系主任、教务处处长。“后来听说要调到省里,苏州市给留了下来。”1997年底,朱永新成了苏州市分管文化、教育、科技、卫生、妇女儿童等工作的副市长。一上任就赶上了苏州市创建国家卫生城市,一年跑坏了他两双鞋。“那一年比我在苏州近20年走的路还多。”

  “转变对我而言是很大的,从小学到大学我没当过干部,是工作以后才开始做管理工作。”从学者走上仕途,一次次角色的交替,朱永新靠着阅读、写作来完成转变。最早期,朱永新并不是研究教育,他研究的是心理学,写过一部80万字的书,并因此成为中国心理学会常务理事。

  后来做了教务处长,朱永新转向教育,开始研究大学教育管理。到了市政府,因为分管教育,他又转而研究基础教育。他后来发起的“新教育实验”,也是从研究基础教育这里发轫的。

  今天,仅是朱永新教育作品集就已出版了16卷,他的教育类畅销书更是数次再版,“我的工作支持了我的研究,反过来,研究又支持了我的工作。”

  雁过留声,是朱永新的行事风格。包括在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履职的18年里,他践行的也是自己这套“用研究的精神做工作,用工作的动力去做研究”的理论。起初的节奏是5年一本,从2013年开始变成了每年一本,履职实录的频次加快,厚度也在增加。

  50万字,60万字,130万字……18年中,留下了300余万字的履职手记。

  他说:“这是一个人的叙事,也是这个时代的叙事。这是中国人的政治生活的叙事,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的叙事。”

  我见

  每天清晨,在路上,行色匆匆的,很多是学生。

  步行也好,乘车也罢,学生总是那么急吼吼地,想赶在上课的铃声响起之前到达学校。

  每一节课,每一个学生,不管愿意不愿意,不管对讲课的内容熟悉不熟悉,都要循规蹈矩地坐在教室里,一坐就是整整45分钟。下课之后,上个厕所,短短10分钟,接着又是一节课。周而复始。

  每年9月,一批同年的新生跨入校门。

  每年7月,一群同年的毕业生离开校园。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

  书本,翻来覆去。学生,人来人往。

  每逢寒暑,师生都有寒假、暑假。“刀枪入库”,各自安排。

  这,就是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学校生活。

  在《未来学校:重新定义教育》一书中,朱永新描述了他对当今学校生活的观察。这为他探讨未来教育的发展趋势,提供了前置条件。

  “我相信,今天的学校会被未来的学习中心取代。”在他的描绘中,未来,物理形态的学校,钢筋水泥,砖瓦花木,依然如故,但学校不再是唯一的学习场所。未来的学习中心,没有固定的教室,可以在社区,可以在大学校园,没有以“校长室”为中心的领导机构,没有统一的教材,没有上学放学时间,教师可能变成了自由职业者,但却是每一个人自主学习的指导者陪伴者。

  提出这样极具颠覆性的设想,朱永新不止一次面对质疑,但他并不认为这是教育的乌托邦:“与其说未来学校是未来存在的,不如说是我们现在要去努力筑造的学校。”

  他选择从更现实的角度出发,解释他对未来的描绘是为了梳理出一条行动的路径,呼吁更多人走上行动的道路。

  可这样的未来到底有多远?“通往未来的教育趋势,不会像社会革命一样一夜之间风云突变。相反,它润物无声,如同一天天长长的指甲,几年间变白的头发。如果天天盯着看,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它在变。”朱永新将自己这本出版于2019年的书中每一章,视为对当前教育改革的建议书。

  2020年,经合组织(OECD)发布了一份《回到教育的未来:经合组织关于学校教育的四种图景》的报告。香港大学原副校长程介明看了以后说,“永新,没有一点点超出你的判断。”一部分人的赞肯,增强了他继续传播的勇气。

  过去的很多时候,站在教育浪头的朱永新,关注的是更为前瞻的方向,行动中也颇有先锋的意味。他是中国“新教育实验”和推广全民阅读的发起人、推动者,也是颇有声名的“激情演讲家”。

  从朱永新嘴里出来的很多名句,也于网络之中广泛传播——“最好的学区房是家里的书房”“幸福比成功更重要”“成人比成才更重要”“父母的陪伴是最好的教育”“父亲是男人最重要的工作”……

  高产写作、高频建言中,充满着大量的阅读。

  作为提倡全民阅读的发起人,朱永新认为,个别阅读是“一个人在战斗”,共同阅读不但能实现集体智慧的碰撞,更蕴含了现代社会必须掌握的分享及合作意识。

  近年来,共同阅读在各类社会、经济组织当中迅速得到推广。

  在2020年疫情期间,全国政协在移动履职平台成立了“防控疫情读书群”,朱永新是读书群的首任“群主”。这件事得到了同样酷爱读书的全国政协主席汪洋的支持和推动。如今,委员读书活动已经成为建言资政、凝聚共识的一种新途径。

  2021年3月8日,全国政协举行了2020年委员优秀履职奖颁奖仪式。这是70多年来全国政协首次对委员进行表彰。朱永新也在受表彰委员当中。

  他的颁奖词这样写道:“‘耕好读书田,书香伴履职’。他是全国政协委员读书活动的探索者,首位群主,引导委员投身‘书香政协’建设,调研途中,笔耕不辍,记录下泥土芳香的基层民情。他把履职的点滴心得集合成册,成为政协委员履职的参考书。”

  荣誉带来的是更大的动力,令朱永新更加朝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最高期许方向去要求自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用所学专业报效国家,在政协平台参政为民,是我作为一位民主党派政协委员的人生理想。”

  问及如何看待政协委员的责任,朱永新的观点颇为恭敬:“14亿人中,每五年的一届中就选出这么两千多位全国政协委员,平均下来,每个人的背后,都是60多万人,你要对他们负责。”委员的很多建议都会影响决策,所以当然得用心。”话听到此,忽然发现,“用心”与“永新”竟是如此相似。

  在现实与理想中,朱永新穿梭而行,自觉行走,一直在往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走去。因为,滴石斋的灯光依然亮着。

  记者手记

  最佳引擎

  本报记者 韩雪

  采访完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离开前,被民进中央机关大厅里的一排半身铜像牵住了脚步。

  在嵌有“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银字的墙壁前,立着马叙伦、周建人、叶圣陶、赵朴初、雷洁琼五位民进前辈的半身铜像,每一位都是鼎鼎大名的爱国民主人士。

  朱永新是一位学者型官员,他从事过教育工作、研究教育、进行教育实验,传播教育理念……可以说,他对教育的热情经久不衰,尤其每天都能够坚持阅读、写作这一项,就是践行着“教育即生活”的理念。

  在与朱永新对话的过程中,我原来的一些教育观念,也开始有了新的认识角度。

  比如,学校是什么时候开始普及的?从工业革命时期,为了让更多的人走出家庭走进工厂,确保工业生产有足够多会运用机器的合格劳动力,现代学校应运而生:一方面专门集中家庭当中的未成年人,另一方面是为工业生产培养更多人才。那么,在工业革命之前,教育是作为较少人能够获得的奢侈品,主要集中在家庭、家族等更基础的社会单元。

  再比如,关于“零起点”。现在小学课程开设的前提,是假定所有孩子是“零起点”。但就以身边及自身例子可以发现,知识伴随着社会发展加速了在社会当中的传播范围,许多孩子在进入学校前已经有一定的知识基础。用朱永新的话说,有的孩子甚至可以算是“毛坯”了。这或许是当前学校教育与家长期望产生偏差的一种客观原因。

  还有一种观念也可能会被颠覆:过去,学习是为了未来工作和生活的一种准备,学习的课程内容,就是以后职业生涯将会用到的内容。而今,这种观念已经极不适应日新月异的社会变化,终身学习将成为现代社会人的基本状态。这种颠覆,也许会逐渐改变我们今天对于学校、对于教育一些习以为常的思维和模式。

  必须承认,政协委员是最关注所在行业前沿的一批人,他们谈论的问题,看事情的角度,几乎可以看作是所在行业的风向标。

  教育到底是什么?我总觉得是唤醒,唤醒自我,唤醒他人,让内心萌动成为每一个人前进的动力,那才是带动一生自觉前行的最佳引擎。

作者:韩雪     责任编辑:张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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