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玲:最纯粹的乡村
车子在绿腾腾的平原上行驶,载着我深入到黄河岸边平原的腹地。大片的林子,质朴的农民,无边的荷池,守护主人的老狗,高门大院的民居,告诉我已经来到了真正的乡村。
枣园环抱着村子,枣园外是千里沃野
说是枣园,周围并没有篱笆和围墙,不如说是枣林。弯弯曲曲的小路伸向枣园腹地。枣园是大家的,各家各户都有,这一户和那一户之间没有地界标识。人们认识自己的树,他们看自己的树,就像看自己的孩子,每一棵什么样都在各自的心里,每一棵树结什么样的枣子也都在各自的心里。
早晨五点,我走进枣园感受清晨的凉风。一条弯弯的小路斜向东南延伸。踏着这条小路,我渐渐走进枣林深处。周围很静,看不见一个人影。枣林里的枣树有的已经上百岁;有的还年轻,就像蓬勃成长的小小子。老枣树上坑坑洼洼疤疤麻麻,好像经历过许多苦难。它们身上有利器环剥的痕迹,树皮被人用刀砍了一圈又一圈。这些枣树要遭受切肤的痛苦,才能结出更多的枣子。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好像有科学的规划。真佩服这块土地上的先人们,百年前它们种枣树的时候,就讲究科学了。有的枣树与枣树间套种了花生,此刻,花生正开着娇黄的小花;有的树与树间的空隙里种上了玉米,这个季节玉米正在蹿个儿。
我想绕圈看看这枣园到底有多大,结果发现:邵家村就在枣园的里面,枣园包围着村子!站在村子里往四周看,东南西北全是枣树,全是枣林。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纯粹的乡村——村子周围没有工厂,没有烟囱,没有污水沟,出村就是枣园,枣园环抱着村子,枣园外是千里沃野。
在院子里种满菜的老人
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多,村里人没有闲情逸致像城里人一样养一些
娇气的宠物狗。民风淳朴也用不着养狗来看家护院。
我在村子里转来转去仅仅看到了一条狗,它正趴在一位老人的身边。从旁边路过的一位大哥说,老人九十二岁了。
我往前走,看到老人坐在马扎上拔草,路边有他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菜。这是村里惟一没有围墙的院子。老人的房子,墙体是坯土的,比起其他人家的房子,低矮了许多。阳光毫无遮拦地照耀着院子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棵菜。老人家在院子里种了茄子、辣椒、豆角、大豆和花生、玉米等,院子就像一个菜园了。
我走近老人,想向他了解更多关于村子和枣园的故事。我大声地喊:“大爷!”老人抬起头喊:“我聋了,听不见!”他身边的老黄狗,站了起来。我怕它袭击我,夸张地比划着喊:“大爷,你的狗!”
没想到老人继续喊:“我耳朵聋了,听不见!”
我没有办法走近老人了,老黄狗忠心耿耿地护卫着他,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在城里,我经常虚张声势地把宠物狗吓跑。现在,我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投出去,想吓走那条狗。那条狗在我捡石头的时候,蹲下来看着我。我举起石头做出要砸它的样子,它站起来向着老人身体一侧靠过去,离老人更近了。这是一只成了精的老黄狗,它知道我怎么可以拿石头扔一个老人?所以,它靠着他。老人低下头去继续拔草。
这是一条真正的狗。我没能采访老人,却对这条聪明、忠诚、勇敢的狗生出了一丝敬畏。
这是一片有风骨品格的大地
我们去了李广田故居,故居里住着先生的孙子和孙子媳妇,先生留给这个家的东西已经看不到了。先生的故居已经被儿孙们翻新成了现代民居,先生留给这个家的东西在他子孙的骨子里,他的孙子七十多岁初中文化,在写诗。他的重孙因为学业优异已经考到城里工作。广田先生把他对知识的亲近,对文化的亲近从血脉里传递给了子孙后代。
风从辽阔的原野上刮过来,刮到这座巍峨的门楼前小了许多。在清风里,我们回头看广田先生“故”居,心情就像风一样清爽。先生的生平事迹和先生的成就,我们已经在广田纪念馆里了解了些。在这里,虽然没看到先生的遗物,我们并不遗憾,倒是为先生子孙的精神气质所感动。先生追求真理、专心治学的精神滋养了他的后人。我仿佛看到1968年11月2日那个深夜,先生在昆明市郊的莲花池直挺挺地站立着,死而不倒!他头部有伤,满脸是血,脖子上有绳索勒过的痕迹。他坚持真理,不屈地抗拒着江青反革命集团的迫害,背脊至死不弯!先生以一种胜利的姿态走向了另一个世界,把他为人为文的精神风骨留给了这个世界,留给了他的后人。
先生是一个最纯粹的人!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他保持着自己高洁的品格,如同家乡万亩荷塘的莲花。
看到万亩荷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话又跳进我心里,我又想起先生。因为有先生,这里的荷似乎更高洁。因为有先生,这片大地有了风骨品格。
这是一片最纯粹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