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
 
笔挺西装博士帽，硬头皮鞋掀王朝
红木手杖一个挺身
挑开了中国早晨的棉门帘子
中山先生开始了中国式的跋涉与求索
 
一
 
有个想法仿佛按捺不住，拨个电话给中山先生
我知道，这个电话要通过那柄红木手杖
已经长成先生身边一棵长青树的手杖说
先生正在沉思，稍等
 
一个电话打进了民国，挂进漂泊的风云中
一头撞上了手杖，撞见风尘仆仆的先生
 
有如农历甲子年的扶病北上
火车还没有停稳
红木手杖替先生抢先一步亲吻月台
致意环拥聚来的民众
致歉于和替代于不能演讲的，是满面的笑容
无声的答复，却是有声的刚毅和有形的坚定
传单上的第一句，是 “中华民国诸位主人先生——”
 
中山先生向大家称先生
称主人先生
红木手杖看得最真，记得最清
 
二
 
国门被砸开已久
闯进门来的都是些什么，强盗逻辑，铁蹄蛮横
守不住门栓的又是些什么
昏庸王朝，堕落残败
民，民不聊生，水深火热，遁入苍茫，哀歌低吟
还有比死亡更深刻而不止的疼痛
 
人是大地上的尊贵，而人的灵魂是大地上的最贵
失了火的天堂之下
失了血的大地之上
中山先生，中山先声，风云中山，是风云中的一座山
以人格聚汇盟友，以手杖指点江山
一座依稀可见的精神的脊梁，江山的风骨
 
一个个的浪头打过来
更看得清是盏掀不倒的航标灯
浪头再打过来，在闪动中腾跃，屹立在涌流之中
万千气韵，汇成万里追寻，为着千年大梦
暴政如虎，需要血刃济世，刮骨疗毒
用良心的锋锐鼓与呼
 
三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风圈
暴风骤雨乱云飞的世道
先生的手杖，幡然雷鸣般就地一蹾
用闪电的犁铧插进板结的土地
暴风雨像一队急行军向这边急奔
 
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大雷电，来得更猛烈些吧
一只只勇敢的海燕
把沉重但却开始舒展的臂膀摇动呵摇动
呼唤生命，期待人们，抖落几个世纪的满身尘垢
不在风暴中壮烈，就在风暴中重生
轰轰烈烈地享受一次崭新世纪的大雨滂沱，天水淋漓
一洗淤积的屈辱与憋闷
危哉，伟哉
壮哉，快哉啊
 
先生手执木杖，有如民族的松明火把
腾地点燃，扑地放光，呼地扩充
红木手杖挽在先生臂间，在低云中暗夜里
熊熊不熄的精神之火开始穿越时光隧道
骨子里的火从里向外地燃烧
骨子里的光从外向里地照耀
红光火把连接起遍野的星火干柴
蔓延成摧枯拉朽的力量
 
四
 
咚，咚，咚，先生的手杖是一百年前的鼓槌
点击着中国绷紧的大鼓面
响鼓不用重槌，先生以步履有秩而节奏鲜明的手杖点击
举重若轻，抵及万钧
抑郁的鼓和激情的槌相遇，发出了红色的鼓音
国人以自己的生命做鼓面
革命在鼓中蛰伏之余、潜伏之后
以单音促成联排音，咚咚咚
以沉闷达成响脆，咚咚咚
从一面鼓击打成威风鼓阵，咚咚咚，咚咚咚
 
一百年前革命的大鼓敲了起来，霹雳云天，铿锵万里
 
“到了革命的时候了，不革就没命了”
像久旱后的大雨不尽滂沱，革命成了必然的宿命
千年不变的民族面孔急剧变化出新的表情
一锤子一击重拳砸漏了清王朝的天庭
一口气一下子端掉了封建帝制的老巢
轰然掀掉了两个千年，换了苍穹
 
一百年前革命的大鼓，越发咚咚山响
 
五
 
救国救民，不能再等
与黄兴等同志共商革是大义
先生要只争朝夕，尽快在中国实现民主共和的宪政
真想拾级而上，以手杖化作登天的梯子
恨不能让手杖拔节，好叫芝麻快快开花
 
从《与妻书》里触摸革命汉子的深情
从《革命军》中撞见马前卒子的冲力
从喋血黄花岗上感知到先声们的炙热心结
中山先生以手杖接连不断的叩首，坚定成咳血的印章
用《建国方略》的路标指出
人不仅活个躯壳，才更像个人
 
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跃马之上的大总统说，我也是马不停蹄的卒子
既然驾驭着革命过了河
就不可回头地向前进，一直冲
中山杖恰似催马之鞭，激越挥舞，唤雨呼风
 
六
 
革命向前进，革命正钱紧
中山先生为支撑革命力量，滋育革命成功
四面奔走，八方筹措，从檀香山到不列颠还到东瀛
一面是辛亥晚秋武昌城起义的烽烟冲腾
一面是先生在大洋对面的丹佛餐馆端盘子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革命却也是关于饭碗和性命的争夺
是值得捧出如果掉下来就是碗口大的疤的脑袋
去赌一把天下的
一腔精神血
一碗灵魂肉
 
自由贵如金
清政府议定再加二十万两黄金悬赏缉拿的身价
不仅评价了中山先生行动的价值
更说明先生和先生们关于革命的积累和增值
 
七
 
民以食为天，师以民为天。民族民权民生
清朝驻英使馆在伦敦对先生的绑架蒙难
陈炯明对广州越秀楼的叛变围追
两次死里逃生，一生奉行革命
践行的就是天下为公
先生去后，只把几千本书和两句话留给妻子宋庆龄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横批，是“革命者来”
 
天下为公，孔老先生在早就说过
天下为公，你孙先生舍生取义，身体力行
光辉掩也不住，鞠躬尽瘁，天下
为公
一位甘苦自知的中山公
一柱甘苦自珍的中山杖
 
八
 
鞠躬尽瘁，天下为公
赤血角力，铁血华年，悲喜英雄
红木手杖最知道先生怎样地大义为共和
“我为革命做大事，不是为个人做大官”
中山杖既是中国的依杖，却又不是一已的权杖
民国首任大总统，把握大志向，践行真禅让
袁世凯的谎言物语
平添了先生继续革命的斗志
先生痛心疾首，在手杖接连不断的叩问中频频发出战书
 
革命的铁血艰辛
让先生不得已放弃对修筑铁路的倾心，搁下专事实业的眷顾
风起云涌的保路运动，让铁轨闪亮地觉悟
让一排排枕木觉醒地抗起不可逆转的革命
中山杖，丈量东方大国，丈量大国人心
丈量共和的心路
 
九
 
中山先生和红木手杖
是两棵伴树，是顶起了革命、辅佐了共和的知心友朋
先生从有红木的地方来，手杖浸透了香山的气血
长成一棵至高的树，扩向一片至大的树阴
接存早上的阳光装进衣包
蓄存晚上的月色点化心神
革命的春天，生机万里，生机万顷
 
中山杖小憩时，成了一把椅子，长了些许叶子
让历史坐上去，歇个脚，喘口气，然后再赶路
也让未来坐上去，抹把汗，给点力，冷静地眺望前程
椅子立地生根，地气充足，根须繁盛
讲的全是绿色的话，民主的话
民主永远是人类的绿色，绿色的号角
 
十
 
农历辛亥年的晚秋，刮起的是中国的春风
疾风知劲草，患难孕真情
中山杖和劲风草，同源同根
传递着国人最能懂的各种各样的方言与亲情
那是崭新春天的星星细草
那是些远看无限近却无的星星细草
是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细草星星
 
农历辛亥年的晚秋刮起了中国春风
经过国家整体失散、整体走失的冬天
经过擦肩而过却不知的三岔口般摸索的黑夜
中国仍在登山爬坡，先生仍是举旗的先声
在把花朵们一批批地召回田间园圃
让那些受过委屈的生命，籽粒归根，衣襟还乡
细草星星，报告东方之春
 
十一
 
一百年后的晨风穿越时空，挥洒大地
一百个春天一块儿回春
一百个春天一起回春
 
拨个电话给中山先生
民族先声有若河滩原野上的星星细草
字字泛绿，句句回春，根根幽香
还在中山杖的节奏里呼呼啦啦地铺展
 
拨个电话给中山先生
中山杖，中国杖，东方杖
矗立成一座一百年两百年的信号站塔
复兴的话语永远畅通

　　　　  （冯堤，吉林省政协委员，民进吉林省委文化艺术委员会副主任；长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