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往多年的城市住了几年，我又向往起乡村。放假的时候又对妻说，我们回家住几天吧。她知道我是要回我在乡下父母的家，总是默默地打点行装，我也总是在旁帮忙。她是在城里长大的，看着我急切的样子感到很好笑。她不理解，像我这样一个早被城市锤炼得宠辱不惊的人怎会对回家这么一件寻常小事表现出如此异乎寻常的热切。

　　于是我又读起赵云江的那首《望乡》：

　　十二层楼顶之上，有我一个早晨，太阳何其为太阳/那天它是苍白的一轮 /……楼下一个单元里是小女的童话国/我在里面任奴仆，她懂得很多/唯独不知雾外还有一个小乡村 /在那里我也很童年/不知道城市的故事/更不知道二十年后会有一个人 /在十二层楼顶之上想自己/不知道还会有一个女孩叫他/爸爸，不知道雾里他很伤神。

　　读完了，我陷入一种惆怅，她却笑着说：“我知道，读了多少遍了。”

　　其实我对于城市总没有一种家的感觉。每天习惯于上班下班，习惯于煤气和电饭锅，习惯于地毯和抽水马桶，故乡落日中袅袅的炊烟是看不到的。城市如林的高楼早就挡住了夕阳，烟是有的，却不是那种清幽淡泊、引人思慕的炊烟。城市无炊烟。没有炊烟的城市就没有宁静，没有热情，没有那种山与水联系起来的淡泊乡情，城市是繁华，但这种繁华却不能与我的内心构成往还。站在霓虹灯下或立交桥上，望着商场的人流，我只感到心里空荡荡地无所依托，似一叶孤舟在大海上漂泊。

　　我在漂泊。在故乡炊烟的挽留中断然做了浪子的我，如今的梦里充满了对炊烟的罹。炊烟是山风吹起的故乡的长发，一根根缠绕着我的心；炊烟是我对故乡暖暖的情思，淡淡的，不大红也不大绿；炊烟是我梦中氤氲着的一首凄美的诗，常读常新；炊烟是故乡挥动的手臂，永远召唤着流浪的人。

　　城市里有我赖以栖身的家，而我真正的、精神的家园仍旧是那片夕阳下炊烟袅袅的小乡村。而我注定要漂泊的一生，就全靠这缕缕炊烟连接起缥缈的向往。如果我是一只风筝，向晚的炊烟就是那风筝的线，它牵挂着我，也被我牵挂。

　　“美丽的不是那幢小楼，是小楼里的那个故事，美丽的不是那个故事，是故事里的那声叹息。”（忆明珠《小楼》）长长的叹息之后，我要带着妻回家，领她去看炊烟，去看炊烟中袅袅着的小乡村，让她去感悟城市、炊烟与家园。

　　（作者系民进松原市委会调研部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