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陈慧老师讲课
在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陈慧教授主讲外国文学的批判现实主文学和西方现代派。
陈老师上课极有个性,那不算很好的普通话常常透视出一份直爽和率真,闪烁着某种真理的光辉,颇耐人寻味。又以其浓郁的趣味性,逗乐了自己,也逗笑了同学们,课堂气氛很是活跃,也很是融洽,给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有些细节,二十年过去了,我却至今犹记。实践证明,他的讲学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推敲和历史的检验,其生命力自然就极强了。我是中文系1979级的学生,我向陈慧老师学到了很丰富的外国文学知识,使我日后的教学、写作受益无穷。
那时候,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万物复苏,百废俱兴,生产力得到空前解放,真正的科学之春来到了。陈老师站在黑板前,一身墨蓝的西装,微笑着说道:“现在是我有生以来心情最轻松最愉快的时刻,我可以理直气壮地为你们讲授《巴黎圣母院》、《安娜·卡列尼娜》和陀斯妥耶夫斯基了。昔日,因其胞兄是美国国籍,又是诺贝尔奖获得者丁肇中的物理小组的副组长,世界驰名的物理学家。陈老师在“反右”和“文革”中是否受到了牵连,我说不大清楚。改革开放确实使他心花怒放,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正能量,在西方文学的海洋里孜孜不倦地探索、遨游着。在我之记忆中,1977级、1978级、1979级、1980级的西方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课,全是他一人所兼,同时还开设了《西方现代派研究》的选修课,讲义常常是厚厚的一叠,夹在腋下显示出吃力的神色。讲课时,他面挂微笑,极和蔼的,滔滔不绝,左右逢源,陶醉是极深的。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从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到契诃夫、列夫·托尔斯泰,作家作品浩如烟海,富丽精深,头绪纷繁,不好理解。陈老师往往是把历史、哲学、文学融会贯通,深入浅出地讲授,有声有色,如临其境。《安娜·卡列尼娜》作为电视剧的形式,刚刚翻译到中国来,被“文革”贻误了的一代人,受素质修养局限,不解个中三昧,一时间议论纷纷,沸沸扬扬,工厂里,学校里,说这是什么破玩意儿,不值得一看。针对此,陈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切身感到,人的素质亟待提高。他对我们讲到,《安娜.卡列尼娜》是老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作品,为其代表作之一,不是什么破玩意儿,是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列宁针对托尔斯泰的小说,曾撰写了七篇评论性文章,给予很高评价。优秀的文化没有国界和民族界限,它是蜚声世界的。“一切都重新开始”,“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体现了极深的象征意义,标志并预示了俄国封建体制的日落西山和新兴资本主义的兴起。所以,写安娜和青年军官渥沦斯基在火车上相遇的一见钟情,如漆似胶,象征着人们对腐朽封建制度的告别;而她对庄园主卡列宁的背弃,正是对新兴资本主义制度的向往和憧憬。这些讲述,条分缕析,如在目前,足见其生动性和形象性。
《西方现代派文学》流派众多,头绪繁杂,深奥难懂,涉及到欧美许多国家的各种思潮。然而,陈老师总能深入浅出、循循善诱,很容易让学生接受、消化。“意识流”、“黑色幽默”、“垮掉的一代”,其产生的社会背景,人物形象的主要特征及其主题,一目了然。讲“意识流”小说时,还参考了王蒙的第一个意识流小说《春之声》。《春之声》写的是一个老“右派”坐在火车里主观意识的随意流动。主人公意识怎样流动,主题是什么,人们一时懵懂,经他一讲,复杂的问题变简单了。如奥地利小说家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变形记》,作品中的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一只巨大的甲虫,这既深刻地表现了西方社会里人们走投无路时的异化,又是畸形资本主义制度弊害的真实写照。
无论如何,听陈慧老师讲学是一种艺术享受,甚至连他的业余讲座也是娓娓道来,极富感染力。他胖胖的身体,一多半花白了的头发,始终微笑着,走路时总低着头。他以和蔼善良和学识渊博的形象,不可阻挡地走进每个学生的心中,影响着一届又一届的学子。甚至多少年过去,学生们每遇人生坎坷,就不禁想起他,想起他身遭逆境而矢志不渝,就会产生一种一切都不在话下的的鼓舞。其兄在美国,他几乎每年都要到美国探亲讲学一次,他的英文、俄文,讲得极流利。回校后,总要挤时间给同学们讲讲美国,有时给全校学生,有时是单给中文系讲。客观公正,以文学的语言形象逼真地讲述美国见闻,美国是以法律说话的,总统的妹妹在教授门前拉小提琴,打扰了休息,照样拘留;美国高速公路密如蛛网,轿车多,人们生活居住区离上班处很远,凌晨4点起床驾车上路,否则,就肯定要堵塞;有人家死了人,家人不知道,往往是被送报送信邮差所发现,信、报积攒多了,不见有人取,通知有关部门,开门一看,主人早已死了。在我大二的下学期,陈老师还打开一幅从华盛顿带回来的别墅鸟瞰图,富丽堂皇而又情趣盎然,这是他胞兄为他购买的,并且盛情邀请他到美国工作生活,是一家大学的专职教授,讲授中国文学,他婉言谢绝了。那时,陈老师高声对我们说:“坚决不到美国去!祖国才是我的根!”语气坚定而铿锵。后来,《河北青年》杂志以《为什么不到美国去》为题,对陈老师拒绝去美国进行了大篇幅报道,极其感人的。我毕业好多年了,闲暇里,偶尔去母校,听同学们讲,陈老师已经担任了河北省政协副主席,告别讲坛已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