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记

　　新上任的青苗乡党委张书记独自一人走村入户调研，不知不觉天快黑了。在回乡政府的路上，张书记不由加快了脚步。

　　路过一家屋门紧锁的农户小院时，张书记隐约看见窗户边有一个人，正鬼鬼祟祟地忙着什么。张书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瘦猴似的小偷正用竹竿套着铁钩，透过窗户在偷主人家的腊肉。

　　“趁主人不在家偷腊肉，不像话，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 张书记严厉地说。

　　瘦猴见是张书记，脸刹时红了，说：“张书记，我喜欢吃腊肉，但家里穷了点，买不了太多，所以才偷。我错了，我发誓再也不偷了。”

　　见张书记不为所动，瘦猴急了，哀求说：“我在村里也算是个爱面子的人，求求你放过我这一回，为我保一次密，好吗？你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还为你保密呢？” 张书记反问道。

　　没想到瘦猴斜眼看着张书记，口气变强硬了，说：“因为你抓住了我的把柄，我也抓住了你的把柄。你才来乡里没几天，我就看见你到张寡妇家里去过好几次了。咱们互相保密，好不好？”

　　张书记听了哈哈大笑，说：“好的，成交！咱们互相保密！我可怕了你了！”接着，张书记又耐心地出主意：“你喜欢吃腊肉，那就自己养猪。家里穷了点，买不起猪崽，可以到乡农村信用社贷款。” 张书记还讨好地说：“我跟信用社主任说一下，帮你担保。”

　　因为自己的把柄被张书记抓住，瘦猴果然没有再犯小偷小摸的毛病。因为自己抓住了张书记的把柄，瘦猴在建猪舍、买猪崽、买饲料、卖猪肉过程中遇到困难，总是大言不惭地找张书记帮忙，张书记总是笑呵呵地答应。瘦猴不但改掉了坏毛病，还发了财致了富。

　　到了年关，瘦猴拧着一挂腊肉来到张书记办公室，眼圈红了，说：“张书记，对不起，您是好领导，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误解您了。您真心实意帮我们老百姓致富，实现乡村振兴，哪有什么把柄呀……”

　　原来，瘦猴最近了解到，张寡妇其实是张书记远嫁到这里的亲姐姐，张书记经常去看望多病的姐姐，帮她度过难关……

　　廖书记

　　这天上午，王大爷正在田里插秧苗，田坎边来了一位大胖子。大胖子放下包裹，挽起裤腿脱掉鞋，笑呵呵地说：“王大爷，我来帮你插秧苗啦。”

　　王大爷一愣，问：“你是谁呀？”

　　大胖子拿过秧苗就干起活来，回答道：“我是镇里的干部，你是我的新联系户，今天我特意来看望您老人家。”

　　“哦，原来你是镇里派来的干部呀，你哪能干这活，快上去快上去！”王大爷催促道，但一看大胖子干活的把式，不由得伸出大拇指：“你的栽秧技术很不错嘛。”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当然熟悉农活啦。”大胖子一边干活一边回答。

　　两人聊得很投机，不知不觉就把活干完了。爬上田坎，大胖子把包裹递给王大爷说：“我了解到您老人家风湿病特别严重，所以给您带来了这些专治风湿病的中药。您老人家先试试，如果效果好，我再多带点来。”

　　王大爷大喜过望，拉着大胖子说：“镇政府先后有几个干部联系过我，没有像你这样贴心实在的。”

　　大胖子问：“您老对以前联系过你的干部有什么意见吗？”

　　王大爷说：“当然有意见。他们来了后，总是跟我客套几句话，让记者拍个镜头就走，完全是走过场。送的一袋米和一桶油，我们不稀罕。我们是脱贫户，身在农村，不缺粮食和菜油。”

　　大胖子接过话：“这就是典型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呀，干部必须红心向党，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开展学党史学习教育，落脚点在于为民办实事，干部的这些不良作风，必须转变！”

　　大胖子要走了。大胖子拉着王大爷的手，这才说了实话：“老人家，其实我不是乡里的一般干部，我是新来的镇党委书记廖洪，今天是专门来调研干部联系服务群众工作情况的，谢谢你给我们提了很好的意见！”

　　“什么？你是书记？！”王大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胖子点点头，说：“我把你列为联系户，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两双手握在一起，感觉是那样的温暖……

　　肖书记

　　县志办肖主任最近被组织上提拔到城关镇任党委书记。消息传出，肖书记的亲朋好友纷纷祝贺，有的买了礼物，有的请肖书记吃饭，都被肖书记婉言谢绝了。

　　这天，肖书记接到二狗子打来的电话，二狗子和肖书记是光屁股长大的玩伴，现在是一家建筑工程公司的老总。二狗子说：“今天我在富豪酒店订一桌，热烈祝贺肖哥荣升书记，怎么样？”

　　肖书记笑着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参加。干部要执行中央的八项规定，不能接受宴请，不能收礼，不能大吃大喝，还请你理解。”

　　“理解理解，现在的干部要低调嘛，我马上取消活动。”二狗子通情达理地说。

　　肖书记晚上在办公室加班，回到家已经是深夜。肖书记的老娘还在看电视，见儿子回来，指指桌上的袋子说：“二狗子晚上来过了，他买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猕猴桃呢！这小子，已经好多年没来我们家串门啦。”

　　肖书记心里一动，忙打开袋子，见最下面藏着一张银行卡，银行卡上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工程招标，请多关照。”

　　第二天上午，肖书记给二狗子打电话，说：“对不起！我已经按照规定，把你送给我的银行卡交给纪委监委啦！”

　　电话那头，二狗子暴跳如雷：“你这个绝情的家伙！你这样做不是在害我吗？”

　　二狗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二狗子的老婆递给他一封信，说是肖书记托她转交的。二狗子忙打开，原来里面装着的，正是自己送给肖书记的那张银行卡，卡上也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昨天晚上你给我开个玩笑，所以今天上午我也跟你开个玩笑。我没有害你，你也不要害我呀。”

　　马书记

　　那天，市政园林局马书记请了几个加班的下属在家里吃饭，特意犒劳犒劳下属，下属们都很感动。马书记酒喝得似乎多了些，无意中透露了一条消息，他准备免去绿化所一名一级班子成员职务。

　　这条消息很快在局机关和绿化所传开。绿化所是市政园林局的直属单位，在整个市政园林系统举足轻重。而绿化所一级班子成员现有两人，一人是负责党建工作的指导员小李，一人是负责行政工作的所长小张。两人都才二十岁出头，年富力强，都是业务骨干，都是行内标兵，都是前途无量的后备干部，谁会被免去职务呢？大家纷纷猜测，搞不懂马书记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最关心这件事的还是小李和小张本人。小李和小张很纳闷：两人很团结，把所里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领导为啥要免去其中一人的职务呢？

　　不过小李细细一想，心情淡定下来。自己德、能、勤、绩、廉样样过关，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小张细细一想，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因为最近小张做了两件违反纪律的事：一是因为自家的车坏了，周末用了一次公车回乡下看望生病的母亲；二是上次单位植树，剩下十多颗受了损伤的小树苗，小张觉得丢了可惜，就直接拉回老家种上了。这两件事虽然不是大事，但毕竟是占了公家便宜，是错误的。想到这里，小张将公车油费、小树苗费计算好，自掏腰包交到了绿化所财务室。

　　几天后，马书记果然找小李和小张同时谈话。两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等待马书记的判决。

　　令小李和小张没有想到的是，马书记宣布免去小李的指导员职务。小李涨红着脸，不服气地说：“马书记，首先我谢谢您长期以来对我的关心培养。不过，您凭什么免我的职，我有什么过错，请您明示！”

　　“哟，不服气？”马书记呵呵一笑，但话语冷峻，“那我告诉你！我相信，你个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你作为指导员，对于同事违反党的纪律，明明知晓却不闻不问，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你落实到位了吗？”

　　小李一听惊异地看着马书记，无话可说了。小张做的那两件事情，小李是知道的，自己当时确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尽到提醒劝告的责任，可问题的关键是，马书记怎么如此神通广大，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而此时的小张坐不住了。他说：“马书记，都是我的错，您就免我的职吧！”小张后悔地流泪了，他把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还把自掏腰包到绿化所财务室交款情况也做了报告。

　　马书记板着脸，问：“那你两人的职务都免掉，你们有意见吗？”

　　小李和小张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愿意整改，没有意见。”

　　马书记看着面前两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人，满意地笑了。他故弄玄虚地继续问道：“那组织上要给你们加担子，你们愿意承担吗？”

　　这话什么意思？小李和小张摸摸脑袋，狐疑地看着马书记。

　　马书记清了清嗓子，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两人都非常优秀，已经被组织部门列为近期提拔对象。但是我最近发现，你们还是有一些小毛病的。为了防止你们带病提拔，我故意设下了这么一个局，让你们从内心深处查找自己的不足，改掉坏毛病，轻轻松松、健健康康走上新的岗位！”

　　“谢谢您，我们的好书记！”小李和小张泪眼蒙眬，三双手握在一起！不久，小李和小张分别调任重要部门任副局长……

　　赵书记

　　为倡导见义勇为，弘扬社会正气，县里决定开展“十佳英雄”评选表彰活动。经过层层筛选，初步确定了名单进行公示。然而在公示的最后一天，县评选办的赵书记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赵书记，这次评选的英雄虽然都不错，但比起夹皮沟乡旮旯村牛大爷的事迹，那还差得远。听说近年来他在旮旯河救起失足落水者上百人，村里每年都要给他开庆功会……”

　　赵书记感到很意外：“不会吧？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夹皮沟乡政府怎么也没有推荐报送呢？”

　　“夹皮沟乡是全县最偏远的乡，旮旯村又是夹皮沟乡最偏远的村，很多事情，可能县上和乡里并不清楚，你们自己去了解情况吧……”

　　事不宜迟，赵书记决定亲自到旮旯村走一趟。这个时候正是酷夏，太阳很毒。赵书记好不容易来到清澈的旮旯河边，咕噜咕噜地灌了一肚子的水。奇怪的是，这么热的天，旮旯河里竟然没人游泳。赵书记问了一位正在锄地的村民，村民说，我们这里习惯晚上下河游泳，白天当然看不到。

　　赵书记又问：“大伯，我是县上来的干部，来找专门下河救人的牛大爷。请问他住在哪里？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他的情况吗？”

　　一听是找牛大爷，村民乐呵呵地说：“真巧！村里今天正给他开庆功会呢！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让村支书老杨给你们介绍情况！”

　　只一袋烟工夫，便来到了旮旯村委会办公室。赵书记看见，主席台上坐着村支书老杨和戴着大红花的牛大爷，牛大爷傻傻地笑。不过，台下只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场面不是很热烈。

　　赵书记和老杨、牛大爷一一握手。得知赵书记来意后，牛大爷得意地说：“是呀，我在旮旯河边救的人，起码超过一百呢！村里年年给我开庆功会，我光荣着呢！哈哈，我这又去救人去！”说完撒腿就跑。老杨连忙叫一个参会的小伙子跟着去。

　　这是怎么回事？赵书记一头雾水。老杨叹口气说，牛大爷是个心地善良的孤寡老人。几年前，有个孩子在旮旯河边玩，不小心掉进河里，幸亏被路过的牛大爷发现。牛大爷不会游泳，忙喊“救命”，可周围没有人。牛大爷急得跳下河救人。牛大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孩子顶上岸，但自己因呛了太多的水昏了过去。等到村民赶来把牛大爷救上岸，他的命虽然保住了，但神智从此出了问题。他常常在旮旯河边巡视，见到游泳的也误以为是落水者，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人，并为此自豪，经常给村委会报告“英雄壮举”。

　　老杨叹口气接着说，牛大爷因为救人变成这样，大家感到既内疚又难过。为了维护牛大爷的“自尊心”，大家一致承认他的“英雄壮举”，村里每年都要组织几个他“救”下的“落水者”代表，给他开一场庆功会，让牛大爷高兴高兴……

　　“难怪这里的村民习惯晚上下河游泳，这是躲着牛大爷，担心他盲目下河救人、危及他的安全呀！”赵书记恍然大悟，感到眼角湿润……

　　时间不早了，老杨将赵书记送到村口，赵书记握住老杨的手，动情地说：“老杨，明年开庆功会的时候，请通知我也参加……”

　　[作者简介]

　　殷贤华，民进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民进重庆市委会文化专委会副主任、民进重庆市委会理论研究会副会长、《重庆民进》特约编辑、民进重庆荣昌区委会委员。已在《人民日报》《作家文摘》《小说选刊》《北京文学》《四川文学》《短篇小说》《小说月刊》《故事会》以及新加坡作家协会《新华文学》《越南华文文学》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3400余件，有200余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等文摘类纸媒转载，其中《小说选刊》转载其作品4次。自2011年起年年入选全国微型小说年度权威选本及排行榜，部分作品入选全国各地中高考试题及教辅读物。获《小说选刊》2016年全国微小说精品奖等奖项，出版小说集《天壤之别》《梦中窥人》《金牌乌鸦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