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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梅影:明月清风我

发布时间:2022-10-25     来源:民进厦门市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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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百多年前,宋代大诗人苏东坡面对中秋的一轮明月,感慨万千:“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这是宋神宗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的中秋,苏轼在密州(今山东省诸城市),“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想念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考中进士的弟弟苏辙,在词首写下:“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我在丙辰中秋节,和朋友一起通宵欢饮直到天明,我写作了比篇,兼怀想我的弟弟子由。苏轼字子瞻,苏辙字子由。在古代,日常交往,一般称字不称名,以示尊重,以表亲切。

  这时是北宋,如火如荼的熙宁变法(即王安石变法)正日益蓬勃。距离苏轼走衰运、倒大霉的“乌台诗案”(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还有不到三年时间;而离他嘉祐二年(1057)科考成名之后,嘉祐六年(1061)为官凤翔,并于次年修建喜雨亭,祈祷天降甘霖以惠百姓,继而写下著名的《喜雨亭记》——“亭以雨名,志喜也”,则已经过去了近十五年。

  这时,他还不叫东坡,生活的狂波巨澜,还未曾掀翻这位来自四川眉山的古今罕有的大才子的小船。

  我们而今打开宋元古画观摩,总会看到送别友人时,图写一亭一湖,一山一舟。书为心画,或许,那便是后世画家在缅怀东坡“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苏轼一生六十五年光阴,大起大落数次,总是面对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亦总是和亭结缘。或许,在如画作一般的山间小亭中,他曾挥毫写下其师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或许,他想要模仿欧阳修挚友苏舜钦,也修建一座属于自己的“清风明月本无价”的沧浪亭?这些,我们今天已不得而知。我们唯愿相信,北宋星空下,东坡曾在亭间静坐,于林间啸吟: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而今,游客漫步苏州拙政园之西园,可见一座别致的扇形小亭,立于水中小岛上,背衬葱翠小山,前临碧波清池,环境幽美。小亭命名“与谁同坐轩”。

  东坡离开九百多年了,他的“亭”还在,在文章中,在诗词里,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

  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被关押审查四月余之后,苏轼死里逃生,遭贬黄州,得到一个虚职,黄州团练副使。相当于民间护卫队队长,没品没级没待遇,同时还要被监视居住。但他没有倒下,依然是一位勇敢、坚定、打不死的乐天“鼠”(东坡属鼠)。他积极面对生活,带领妻室儿女,开垦荒地,垒筑水坝,修建鱼池,栽移树苗,学种庄稼,还在坡边筑起了茅草屋“雪堂”,乐悠悠自号“东坡居士”。

  到达黄州后不久,苏东坡从暂住之所定惠院迁到驿亭——临皋亭,一座官方提供的江边小小亭子间居住。他写诗,乐观表达:“全家占江驿,绝境天为破”。但转念一想:“饥贫相乘除,未见可吊贺”,肚子还饿着呢,没有收入,叫人揪心!可就是身居连“陋巷”都算不上的临皋亭,东坡却沉醉其中。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寓居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他还进一步夸赞说:“午睡初醒,忘其置身何处,窗帘拉起,于坐榻之上,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他又在札记里记下:“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青江右回,重门洞开,林峦岔入。”再曰:“临亭下十数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江水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呵,这便是千古一东坡呀!

  他是天生的乐天派、诗人,身处贬所,即使是在生活的最底层,依然能看到、感受到许多人,即使在天堂也看不到和感受不到的美——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在黄州,他和同样被贬谪的好友张怀民一起夜游承天寺,写下著名的《承天寺夜游》:“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他的心清清朗朗如月,绝不追求功名利禄,亦无俗世烦扰。就连寻常人以为天塌了的丢官弃爵,置身蛮荒,在他这里,都算不了什么。

  张怀民在其贬所新居的西南角盖了一座亭子,苏轼欣然为亭命名 “快哉亭”,并请弟弟苏辙为之作《黄州快哉亭记》记录此事。东坡又作词一首名曰《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借朋友酒杯,浇自己垒块: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君所建亭子好美好美,犹如我的老师欧阳公曾构筑扬州平山堂之幽美景致“山色有无中”;但我更想说一句,人生难得如此:“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元丰七年(1084),苏东坡在黄州谪居四年之后,朝廷命他从黄州移汝州。途径阳羡(今宜兴)小住,他做了个决定:在此买建园归老田。东坡曾吟:“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爱橘又爱亭的他,连亭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叫做“楚颂亭”——“吾性好种植,能手自接果木,尤好栽橘。阳羡在洞庭上,柑橘栽至易得。当买一小园,种柑橘三百本。屈原作《橘颂》,吾园落成,当作一亭,名之曰‘楚颂’”(见苏轼《楚颂帖》,又名《买田阳羡帖》)。这是他心中向往的橘园佳构,他的人生桃花源,可惜在他的有生之年未能实现。

  天地翻覆,光阴无声流走。而今,眉山“三苏祠”中,建有一座“楚颂亭”,以纪念东坡。后人完成了他未了的心愿。

  亭在中国建筑美学中,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它以方、圆、多边、扇形、海棠、梅花等变化多端的形式,在山间、在路旁、在园林等风景中,起着“点景”与“引景”的作用。其高耸而相对独立的存在,与所处之景与所对之景相依相存,构成了中华审美的仪态万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中国文化中的这一座长亭,从远古走来,带着日常生活应有的休憩与美妙,带着亲友间依依惜别的真淳,带着画意,更带有悠悠的天人合一的无尽诗情。

  放鹤亭位于江苏省徐州市云龙山,为苏轼中年任徐州知州时的好友彭城隐士“云龙山人”张天骥所建。歇山飞檐,古朴幽雅。张天骥养了两只仙鹤,每天清晨在此亭放飞,亭因此而得名。为此,苏轼为其撰《放鹤亭记》,描绘云龙山变幻莫测的迷人景色以及张山人的隐居生活,刻画友人超凡出群、如同仙鹤一般“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白石”的隐士形象。从此,放鹤亭与云龙山闻名天下。

  北宋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57岁的苏轼再一次被贬惠州,夜宿造口时,被雨惊醒后,再也无法入眠。人生犹如快闪而过的影像,昔日美好,历历在目;又如窗外这梧桐更兼细雨,苦痛哀愁,点点滴滴到心头。他为弟弟苏辙及友人写下一首《木兰花令》:

  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夜凉枕簟已知秋,更听寒蛩促机杼。

  梦中历历来时路。犹在江亭醉歌舞。尊前必有问君人,为道别来心与绪。

  和季节一样,生命走到晚秋,他希望能够梦回青春:犹在江亭醉歌舞。

  但如同你我的人生一般,他再也回不去了。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自33岁守丧结束,又一次离别故乡,苏东坡再也没能归来眉山,没能再赋诗、读书于故居(今三苏祠)的小亭之中。小亭之旁,他为发妻王弗手植的海棠,在晚风中摇曳,“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父母和妻子的坟茔,芳草萋萋“明月夜,短松冈”……此后三十余年岁月,在多地辗转漂泊,最终东坡乘风归去,琼楼玉宇,化作天上一轮明月,照耀万古千秋。

  (作者简介:吴梅影,云南人,厦门作家,民进会员,集美大学退休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研究、创作和推广,现为厦门书香梅影影视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

作者:吴梅影     责任编辑:邵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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