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芬兰的七天，虽然天气微冷，阴雨连绵，但是处处皆风景。Sofa酒店周围到处是挺拔高耸的松树，直插云端，几乎顺应树木的天然本性生长，松软的土地上铺满松子。道路除去必要规划之外，也是顺乎本有的样子，尽可能的减少人工斧凿的痕迹，我猜测这也是他们建筑的基本理念。窗外不远涛声阵阵，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波罗的海，两岸远树层层叠叠，参差错落，绵延到海天相接之处。

　　穿行在芬兰土地，有种强烈的感觉，过去观赏列维坦深秋题材的画作，以为那是梦幻，魔幻如脱离现实，现在才发觉在他创作的源头，竟然是现实。

　　国家公园，徒步到一处无名湖泊，小木屋边，几个地方为游人准备好了烧烤的器具和木材，芬兰同行拿出准备好的肉肠、玉米，还有天天都吃但不知道为何物的一种国民点心，慢慢炙烤。山湖如画，澄明清澈。谢朓当年赋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让高傲的李太白一生低首，眼前，梦境正在流淌。湖畔，几只小鸭丝毫不觉得自己为寒鸭，拽着逍遥的步态踱到你身边，似乎它才是湖山森林的主宰。我在心下忍不住低吟几句：

　　去国万里异乡行，

　　人在诗情画意中。

　　落叶空山秋色丽，

　　湖光无主火方明。

　　玉米香，烤肠熟了，能饮一杯无……

　　体贴的芬兰同行带领我们师生去了芬兰的几个标志性建筑，岩石教堂穹顶耗费了20公里的铜丝，教堂内游人不多，亚洲人不少，忙乱着拍照。钢琴家在兀自静静弹奏，旋律回旋在心际。国家博物馆内，为了引起孩子们的兴趣，不少地方，在通过实景还原芬兰的历史。几个女孩在上个世纪初的超市中购物，旧式的收银机，古旧的电话。男孩们戴着安全帽，用微缩版的木材，热火朝天地建房子；还有两个女孩在乘骑与实物同样大小马车、骑马……历任总统以及殖民时代的国王，头部、身躯、腿部分别使用各种样式，由参观者自由组合，错了博你一笑，对了会心一笑。现任总统纸像站在门口，谦恭地躬身迎客，他的西装颜色、样式竟然和我撞衫了……

　　这种学习方式轻松地存留在你的记忆库。

　　午饭后，天突然放晴，我调侃：赫尔辛基的老天爷真够意思。身后波罗的海，远方巨轮停泊；身旁，海鸥栖息，或者落在市民的车顶；还有一只停在大教堂外广场上，庄重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雕像的头顶，久久不去——赫尔辛基大学、大教堂、国家图书馆、总理府、总统府，环绕在广场周围，稍远，蓝天碧海，组合得和谐到极致。

　　好客的芬兰朋友还安排观看了一场高水平的冰球比赛。事先我一直以为是一场中学生球队的比赛，等来到他们的国家棒球场，对面是他们的国家电视台，人流如织，不少球迷身着主队队服，我才发觉自己摆了乌龙，原来是芬兰最负盛名的一支冰球队的主场比赛。能够容纳1万4千名观众的球场几乎座无虚席，每逢主队进攻时，全场观众用叠好的海报敲击身体，发出巨大的声音，死忠球迷更是有组织的击鼓、呐喊。一向自诩理性球迷的我不知不觉也融入主队球迷之中，寄宿家庭的女主人看我海报叠得不专业，连忙送给我一把。她九岁的儿子也来观战，小家伙是皇马球迷。我对他说一声罗纳尔多，他那精致洋娃娃笑脸立刻笑容灿烂，加油时我故意轻敲他的腿部，他善解人意地呵呵笑起来。

　　冰球是芬兰的国球，曾经在奥运会获得过季军。所以对比赛极为重视，开球前演唱国歌时，一位男高音歌唱家现场演唱，高亢厚亮的声音在略微寒冷的西风中飘荡。冰球运动与北欧人的性格很类似，球场下内向温雅非常绅士，一旦上场更像猎手和骑士，迅捷甚或强悍。

　　最难忘的还是波尔沃小镇。

　　波尔沃被誉为欧洲最静美的小镇，城外波尔沃河静谧地流过，一直流到芬兰之北的瑞典。陪同的万达教育局官员安德森先生的小儿子在瑞典读书、踢球，每次就有这里登船远行。小城的建筑以木制为主，主人把自己精心制作的手工艺品放在床边，吸引游客的注意力。这里还是一座文艺之都，随处可见诗人、画家、音乐家的雕像和作品。一所房子的窗子上安置特制的镜子，两面都可以反照屋外的人物风景到屋内，华裔导游林美芬女士说，这里住着芬兰一位著名的诗人，他身有残疾，只能卧在床榻，借助这两面镜子观察外面的世界，静思创作。市民每经过他的窗前，也一定脱帽致意……

　　波尔沃大教堂虽然并不金碧辉煌，但是在芬兰历史上影响极大。最奇怪的，里面竟然摆放着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雕像。虽然知道沙皇俄国曾经统治过瑞典，但是统治者的雕像一般是不会摆进教堂之内的，何以亚历山大一世成为特例？林女士说，历史上芬兰曾经先后被瑞典、俄国进行过殖民统治，其中亚历山大一世最为开明。他不但允许芬兰人拥有自己的议会，甚至没有要求芬兰人改变自己的宗教信仰而信奉东正教。芬兰人感念他，所以才有了超越政治的温馨之景。

　　相反，二战期间，芬兰与苏联开战，苏联空军轰炸波尔沃，一枚炸弹直插大教堂之内。兵火停息之后，在波尔沃河畔，芬兰人放置了一门大炮，炮口正冲俄罗斯方向。这是“修文德”与“炫武力”自然形成的结果。

　　安德森先生一家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事先没弄明白安德森的身份，以为他是Martin先生的私人朋友。他是典型的瑞典血统，比一般芬兰人更高壮，外形有点像瑞典球星伊布拉希莫维奇。李老师不熟悉足球，所以不知道怎么翻译。然而反应敏捷的安德森听了我的吐字立刻做出回应，他也是足球迷，喜欢英超球队。午餐也由他款待，主吃芬兰闻名的驯鹿肉披萨。餐后，本以为行程就此结束。不料安德森先生又把我们带到他的家中做客，给了我们一个不小的惊喜。

　　他的家位于湖畔，是夫人祖父的祖父流传下来的百年老屋。在宽广的草坪上，北边是岳父母居住的小楼，西南是他们一家人居住的二层别墅，旁边是客人居住的屋舍。一条木质的板路通往湖心，一张木桌置于上边，天气和煦时可以聚餐或品茶。一旁的小木屋是北欧人喜爱的桑拿房，现在废弃不用，居室旁有露天温泉可以沐浴。虽然身居许多人称羡的大豪斯，然而屋内的陈设并不奢华，处处可见主人对生活的匠心和精致。主人卧室和起居室挂着弟弟的所赠画作，分别是安德森先生婚礼和50岁生日所赠。墙上还挂有男主人和14岁的小女儿制作手工艺品。房内壁炉有两种，传统形式和用电的，女主人打开遥控开关，“火苗”渐起，我的同事忍不住啧啧称赞。

　　安德森太太热情得如壁炉之火一样，知道我们来自济南，特地跑到楼上拿来地图，找出我们城市的位置。然后请我们品尝当地的水果和芬兰人最喜爱的饼干。我问起儿子去了瑞典，是否经常去探望，可爱的安德森太太双手做抹眼泪状。我们几个男士又开始交流足球，发觉虽然芬兰足球和中国足球水平都一般，但是丝毫不能阻挡对足球的热爱。我们开始说曼联和弗格森，巴萨、伊涅斯塔、梅西和拉尔森（我记成了安德森和主人重名）。我说中国队的主教练意大利里皮，他们立刻说出了里皮的名字“马塞洛”。说话间，安德森太太拿来一条足球俱乐部的围巾送给我，估计是当地的球队所有。合影时我顺手戴上，大家朗声而笑，在北欧的秋风中感觉到了友情和暖意。远处湖中，似乎是大片芦苇，颇有“蒹葭苍苍”意境。

　　走马观花，芬兰果如秋天的一朵幽兰，美丽馨香，即使十月天气泥泞阴湿，留在脑中的画面总是明净清爽、怡人心神。

　　我询问瓦斯特拉中学温文尔雅的副校长，芬兰教育蜚声世界，作为当事人，你认为最成功之处是什么？他不假思索轻轻说：“教师。”在公交站牌，我把这一问题抛给Kristoffer Lindel老师，答案不约而相同。VASTERSUNDOMA小学，我又追问那位在我们看来蛰居一隅24载的校长，答案仍然一致，所以他在那里躬耕几十年乐在其中，在当地德隆望尊，自然而然修炼成为教育家。

　　这次轮到我陷入沉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