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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惠莉:母亲的柿子醋

发布时间:2018-09-27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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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醋是我们这儿许多人家餐桌上必备的调料。于我而言,宁可食无肉,不可食无醋,无醋不成餐。那让许多人吃得酣畅淋漓的咸汤面我却因其无醋而问津寥寥,至而深恶痛绝。吃火锅人家的油碗杂七杂八,满满当当,看着都鲜香诱人,可我,只要有半碗醋可蘸,同样是津津有味。就说煮碗方便面吧,非得加个西红柿,再倒上让许多人瞠目的量的醋,那才吃的叫荡气回肠。唉,不一一细说了,让那些伶牙俐齿的小姐妹们听见又该开批斗会了。言归醋传。山西陈醋因绵、酸、香、鲜、甜颇受青睐;又有许多人喜欢镇江香醋的色、香、酸、醇、浓;我们西街一条深巷里的米醋,久负盛名,醋香不怕巷子深,人们提溜着瓶啦、壶啦出来,一路醋香,宛如一缕清淡的浮云掠过鼻翼。山西陈醋也好,镇江米醋也罢,暂且也不提西街米醋,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只喜欢,母亲做的柿子醋。

  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金风吹拂,瓜果飘香。塬上的柿子也成熟了。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枝叶间密密匝匝的果实沉甸甸挂满枝头。人们又忙碌起来,开始采摘新的果实。车拉担挑,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柿子便在小院流淌出季节的一份光彩。母亲端个小凳坐了,挑拣完好无损,色艳个大的柿子削掉皮,绳子穿了挂于檐前,一段风吹日晒,颜色暗红,果肉绵软,收入盆或罐,经冬自然形成一层洁白香甜的“霜”,便是柿饼。还可置之于阴凉的闲房,任由它们在恬淡时光的注视里逐渐由内而外的柔软,当它们一个个变得光泽饱满之时,随便拿一个,轻轻揭掉外面一层薄如蝉翼的红皮,“哧溜”一口吸进去,一种带着清香的甜,真好!在这个季节里,母亲开始为她酿醋做原料的准备工作了。院子里挑剩下个头小的一堆柿子,就是母亲做醋的原料之一。

  夹柿子免不了磕碰,摔倒土疙瘩上轻者裂开个缝,重者四分五裂,不轻不重成两半,有伤的柿子拿回家也没用,许多人就扔了。有时柿子夹完了,树下就落了一层带伤的,看着很是可惜。秋日的晨光里,薄雾袅袅,村庄像极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母亲提着笼,踩着露水,不紧不慢捡拾柿子树下有伤的柿子。回家后连同那些个头小的柿子一并取掉柿蒂,打盆清水,洗掉尘土,在筛子上控水晾干。这时候,原料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那口又粗又深终日被冷落在角落里的大瓮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晾好的柿子被母亲一脸盆一脸盆倒进了大瓮。做这些工作,母亲始终是带着一种享受似的,一切程序认真、流利,且丝毫也不含糊。

  当大瓮上粗笨的石盖被徐徐盖上的一刹那,那些柿子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离。最初的时候,也许还睁着眼,你瞧我,我瞅你,硬着头皮极不情愿地挨在一起。秋霜渐紧,寒意渐浓,终于,漫长的冬天来到了。外面朔风呼啸,雪花飞舞,内心逐渐柔软的它们经不住从瓮壁渗进来的冰冷,你偎我,我倚你,紧紧相拥着进入了冬眠状态。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那些柿子也得了气候的滋润,开始活泛起来。它们耐着性子听草长莺飞的热闹,直到听得铺天盖地,夏天来临。能想象到它们在里面吵着、闹着、跳着,让一股酸香味迫不及待地从盖口的缝隙里挤出来。

  此时,整个发酵程序也基本完成。从物理变化到化学变化,要经历三个季节:秋之萧瑟,冬之冷酷,春之温暖。在那三个季节里,母亲仿佛忘记了那口大瓮的存在,只是在觉得太冷的时候,给大瓮的外边包裹上一层御寒的东西,以防被冻裂。

  初夏的某一天,小院里明晃晃的一地阳光,细碎的光斑在树荫下跳跃。在那样一个安然的午后,母亲的身影开始在小院忙碌起来。杂物间那口细口的小缸被母亲轻轻挪到小院,仔细清洗,搁在太阳下晒干。檐前搭好支架,将缸斜置安放,然后去场里的麦菅秸上抽一把雪亮的麦菅,放到缸底。靠近缸底边沿有一个小孔,找一截高粱杆,外皮挎开,芯子取掉,塞入小孔,一头伸出缸外。这一切准备就绪,就到了流醋的过程。那沉寂了八、九个月的大瓮,厚重的石板终于被掀开了,浓浓的酸味在小院弥散。柿子连着汁水舀出来倒入小缸的麦秸上,不就,一股小溪流就顺着高粱杆流到下面的盆里。母亲一边做着其他家务,一边不时过来瞅瞅,等盆快满时拿瓢舀到一个空盆,小心端了倒入另一口缸里。透过清亮的一道弧线,母亲神态安详,同时脸上充溢着淡而又淡的喜悦和满足。此时不加水流出来的醋叫酽醋,意思将来极其酸。还有一种叫淡醋,觉得流的差不多了,倒进几瓢清水,酸味极其清淡。刚流出来的醋,还未真正修炼到可以进入厨房的地步,还得一段时间的耐心等待。母亲在缸里加酒、加白糖,有时是红糖,还可加点醋曲,至于怎样的比例,母亲心里有数。接下来盖上盖子,为了防止那种细小的飞虫,外面又用报纸细细糊好,再蒙上一层塑料,继续搁置。

  据史料记载,食醋源于西周。柿子醋最早产于北宋河南省一个叫陕州的地方,此地生产柿子。朝廷官员偶然到此,发现当地人有自己酿醋的习惯。尝之,味醇厚,香清淡;观之,清澈明亮,略带红色;闻之,是醋但似有酒香。尝后遂带至京都进献皇上,龙颜大悦,封为贡酒。其酿造历史之后扩大到附近晋豫陕等地。这么说来,柿子醋也是历史悠久了。

  几乎在一年后,母亲才会揭开塑料,撕掉报纸,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石盖挪开,厚厚的醋衣软软地浮了一层,拿瓢轻轻在中间滑动几个圈,一缸清莹莹,颜色略红,带着果香,又有酒的醇香,也像酒一样迷人的柿子醋终于呈现在眼前了。

  母亲的柿子醋可是受许多人念叨的。远在兰州的表姐们只要回来,柿子醋是非得带走几壶的。咸阳的老舅也对母亲做的醋情有独钟,念念不忘,所以肯定会给他灌上几大瓶。闲暇之余,父亲去城里看望几个老伙计,顺便提上几壶醋,他们也是满心欢喜。街坊邻居中不乏有粗糙的主妇,一案面都擀好了,等锅里水开的间隙呼儿唤女往饭桌上摆放调料,突然间记起醋断顿了,遂抓了碗或拎了搪瓷缸子,一进来就絮絮地解释,母亲接了,只是温和地笑笑,转身盈盈地盛满。她们也不道谢,端了碗或握紧缸沿,小心翼翼且又叨叨着离去。我们姊妹三个就别提了,那是沐浴着母亲柿子醋的香味长大的。

  母亲只上过两年学,那时许多农村人认为女孩读书无用,加之家境贫寒,不得不中途辍学帮外婆料理家务。她做醋的手艺,或是街坊邻居的传授,或是自己辛苦的摸索,或许兼而有之。过去的农村,由于经济的限制,许多人都自己酿醋。而现在,许多人家已经不做醋了,连种菜都嫌麻烦,超市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只要有钱,还愁什么买不到?所以做醋的手艺几乎要失传了。母亲却因几十年不辍的劳作成就了炉火纯青的手艺。她做醋的每一个步骤,让我觉得都似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其实她是成竹在胸。多少年,那些工序于她而言闭着眼睛都娴熟自如,年复一年,她就凭着熟稔的感觉和不懈的坚持,让一缸缸醋香伴我们长大,送我们走远,却让自己渐渐变老。

  这几十年,我一直吃着母亲做的柿子醋,而且百吃不厌。她的柿子醋,似乎成了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母亲虽然离得不远,但也总是聚少离多,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母亲把她的气息、味道以另一种方式时刻陪伴在我身边,那是生命里最踏实、最熨贴、最自然、最温暖也是无法割舍的存在,好像总觉得是一种依靠,一份支撑,一个念想,一条静静流在我心底的河……

  作者简介:

  郭惠莉,女,铜川市耀州区北街小学教师。民进会员,铜川市作协会员,铜川市诗词协会会员。喜欢读书,热爱写作,多篇文章在《铜川日报》、《华原》以及各种微信平台上发表。

作者:郭惠莉     责任编辑:qichunl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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