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20分钟，车才开到住院3 号楼。名医名校院内外车满为患，有目共睹。尽管有几个专人疏导，严加管理，但排队等待难免。

　　退休的县纪检副书记任真，等了两个星期，如今总算躺在脑外科病床上了。脑腔里的瘤子已压迫神经，面部不时抽搐。朦胧中听着临床护理女人与老伴在谈话。

　　“给我老公开颅主刀医生，是全省闻名脑外一把刀。听说明天给你老公手术的也是他。人家昨天刚参加北京学术研讨会回来。”

　　接着声音降了8度说：“我悄悄塞给他两千块红包，他把我好一顿损，说这是不相信他的为人，不相信他的医术。还说，啊，你花钱我就做得好，你不花钱我就糊弄你，那还是医生吗？我们当医生治病救人，那是职责。看见躺着进来的站着出去，我们有种成就感……”

　　“钱他收没收？”

　　“收了。他还说：放那儿吧！我若不收，病人心理有负担，家属也不安；可行行业业都收红包，坑的是谁呀？再说我们天天吃你们农民种的粮食活到今天，谁给你送红包了……”

　　“这话多难听！可是只要收了，咱就放心了。听人家讲;有个病人右屁股切一脓包小手术，没给麻药师送红包；结果左屁股麻了，右屁股一动刀，疼！让你吃了哑巴亏不是……”

　　“哎，你说，我们那个倔老头真没办法，这么大手术，他不让我送红包。他是宁可掉头也不会低头那种人。这些年连亲戚朋友都让他得罪光了……”

　　“他执政那阵子，县里领导干部家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子女升学就业……大事小情，大操大办者要通报批评。收礼金 500元以上要上缴。有一次一个局长儿子结婚，广厦房地产商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位局长主动交纪检委了。后来老头子代表纪检委把电脑赠送给帮扶对象：那是一位 20岁的姑娘，从小没娘现在父亲又卧床不起，患小儿麻痹腿有残疾，拄着拐杖读完了中学。那孩子勤奋要强，这台电脑帮了她大忙，听说最近还出版一本诗集……”

　　任真的手术很成功，摘除了一个良性瘤。出院结账时，任真发现，不知为什么结账单上多了两千元。正巧邻床病愈也出院结账，听说后反复核算单子，竟然也多了两千元。邻床去问主治医生才知道：原来病人送去的红包，主刀医生如数返还财务处，请他们退给患者。

　　回到病房后，邻床病人和家属感动异常，边抹眼泪边不停叨咕，感激医生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可任真老两口子却目瞪口呆，任真有些愤慨地瞪了一眼老伴，鄙夷地哼哼着：“没骨气”、“丢人”；老伴急得脸都变形了，眼泪在眼圈里转，委屈地急忙申辩说，自己可从没违背老任意思私下做事。邻床夫妇自然也以为是任真老伴送的红包；本来任真平时生活低调，悄悄住院，又远在省城，没见有人来过嘛！便顺水推舟地说送就送了，反正钱也返回来了。可老伴知道老任的脾气，不弄清绝对不行。任真不依不饶，找医护人员逐个问，大家都不知是谁送的红包。没法只好给正为研究生讲课的主刀医生打电话澄清。回答说，是一个柱双拐的女孩找他，他当时还以为是患者呢；女孩捧着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千元人民币。记得那女孩哀求地说，她坐 3个小时汽车赶在手术前来，请医生一定收下她的心意，治好他任叔的病。若不收就不走。医生正做术前准备，问了患者姓名，随手写在信封上，后来就转给了财务……

　　至此，真相大白，任真老两口子心里很感动：这笔钱一定是出版社付她的稿费。老任对老伴说，回去后钱当然要完璧归赵，还要付她往返的旅费。更重要的是，让这孩子懂得：做人不能只简单地报恩，更不能为此而丢掉本人和他人的人格，做出对社会不利的事……

　　邻床两口子听了这番话，面面相觑，羞愧得面红耳赤。

　　　　　 　作者系民进会员、 原吉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编审中国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