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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井冈

发布时间:2020-07-07     来源:《合肥民进》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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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重上井冈山

  井冈山我来过一次,第一次来,正赶上世界杯足球赛。记得子夜时分才到吉安,办理入住手续时,我还在争分夺秒看实况转播。宾馆大厅的灯有些昏暗,几只兜飞的蛾子和蚊虫似乎也困了,电视里震天的呐喊和解说,竟然赶不走它们软绵绵的睡意。我却一点瞌睡也没有,看完赛事,天已蒙蒙亮,索性换上运动衣鞋,出去跑步。那时的吉安不大,印象深刻的是,我穿过一个人影憧憧的菜市,顺着小巷寻找欧阳修的故居;宽阔的赣江汹涌奔流,一个老者从高高的桥上甩下海竿,立时钩住一条大鱼,挣扎的鱼肚子泼喇喇在水面闪光,让我兴奋不已。我在桥头堡上读着“十万工农下吉安”的诗句,直到看见那个老人下到江边,终于抠住鱼腮,把鱼塞进鱼篓。太阳冉冉升起,跑上对岸刚刚开始兴建的开发区,大把大把的汗水洒在尚未通车的文天祥大道上,心里生出透亮的情感,至今难忘。想想,二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青春多么美好,那时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儿!

  这次重上井冈山,住在茨坪。遗憾没能再去吉安,我很想了解,吉安今日里怎么样了。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在衡阳由高铁换乘大巴,雨下得很大,到了茨坪已是傍晚,依然感到仲夏阳光的热烈。盆地四围,层峦叠嶂,客家人把山间平坦的场地,大的叫坪,小的叫坑。茨坪,茅坪,大小五井,我对这些地名耳熟能详——我早在毛选里读到,所以感到亲切,就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宾馆长长溜溜,宛如张开的鸟翅,会议室挂着绿字楷书楹联:“天经地纬,岳峙渊渟”,起初一刻,我甚或以为自己错到天岳书院了,虬曲的苍藤在爬满青苔的石墙上蜿蜒,推窗即可摘到山上翠竹的修叶和野花。电梯开在中间,去房间左转,左转,要走三个长长的过道。茨坪的建筑大多如此,我住了三宿,并不刻意去记地标,因为不怕迷路,逛天街只要逢路左转,最后自然而然回归原点。

  井冈山的时间非常特殊。下榻宾馆的大厅,悬挂五面金钟,我看着它们指向不同时区的指针,哑然失笑。它们不舍昼夜,走得七零八落;但是井冈山的时间永远指向历史的深处。山头星火的石雕,黄墙黑瓦的旧居,街角的红军塑像,无一不在诉说当年的峥嵘岁月。嘴里唱的,铺里卖的,堂屋贴的,车上电视放的,内容都是历史红,甚至普通餐厅的大门都是红五角星形。一排排路灯,玻璃外罩像闪烁的火焰,深夜远望,更像打着火把行军的红军队伍。就连挹翠湖水幕电影的票面,“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第X排……”所印座次都是红军番号。常常夜半醒来,拉开窗帘,就见半轮银月挂在青山之巅,群山静寂,嘹亮的红歌伴着松涛,随风传来,时远时近……

  这里是胜利的原点,精神之源。我也曾到过延安。我感觉延安爱领袖,井冈山人爱红军,革命圣地的情感虔敬而又深沉。

  2.穿上红军服

  上午去井冈山烈士陵园祭扫,穿上浅灰的红军服,戴八角帽,打绑腿,皮带扎在第四扣下,挎包左肩右挎,像章别在左胸。统一着装,顿觉精神抖擞,人也好看上相。在烈日下行军,跋山涉水,武装整齐,很快热一身汗。

  茨坪北面的北岩峰松竹叠翠,坐北朝南犹如一座大佛,沿山道走一遍,也就是对佛的礼拜。夹道树荫匝地,到处可见合抱的香柏、黄杨、油松、水杉以及叶子阔大的野栎树,翠竹龙吟凤哕,山樱花、桂花、杜鹃香气馥馥。主大门前栽种的日本冷杉,还有山后一株红豆杉,都是国家珍稀保护树种。镀钛的不锈钢纪念碑巍然矗立在山顶,“山”字造型远观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近看如高举林立的钢枪,“将军红”大理石基座镌刻着“荟萃井冈”、“浴血罗霄”等浮雕,碑前一尊“母亲”雕像,让人在对历史的深入思考中充满神圣和敬畏。放眼远眺,对面就是印在百元大钞上的五指峰,堪称中国最有钱的山,大家兴味盎然地留影,祈望把井冈山的财福带回家去。

  雕像园里十几尊石雕出于刘开渠、叶毓山等大师之手,是难得观瞻到的具有历史和艺术双重价值的雕塑珍品。“永新一枝花”纯洁如玉,粗壮的辫子垂在胸前,那么纯情美丽。园子入口,就是那两个绿林好汉,一个策马扬鞭,仿佛正飞马下山,去“大仓会见”;一个拿着斗笠,斜卧一侧。二人后代如今在井冈山革命历史博物馆工作,原馆长老谢告诉我们,他们对先辈的历史都有正确的认识。峥嵘岁月,波谲云诡,人被裹挟其中,渺如一粟,谁能不走弯路不犯错误?犯错误而能实事求是地改正,并不影响伟大光荣,此所谓“更也人皆仰之”吧。

  穿红军服,走红军路,中午吃红军饭。共下山前路,就有歌谣响彻在翠微里:

  红米饭,南瓜汤,

  干稻草来软又黄;

  秋茄子,味好香,

  金丝被儿盖身上,

  餐餐吃得精打光……

  我打小爱吃南瓜,许是受了母亲的鼓励。母亲常说:“吃南瓜一白二胖,田埂都爬不上。”母亲的南瓜面,井冈山的南瓜像砂糖一样甜。红米饭却糙,红米又贵,所以像菜一样上一小盘。午餐竟然开荤上了山里野味,肉切成细丁,坐在火锅上烧。吃完才问是麑子还是狍子?系蓝围裙的大嫂向门口一指,立刻惊起一片军中绿花的惨叫。那门口铁笼子里装着比猫还大的老鼠!此鼠生活在竹林,叫竹鼠。苏轼说:有竹,不俗。此鼠自是不俗,倒是我的胃翻江倒海,见证俗人一个,俗不可耐。

  3.老红军战士的墓

  日午天中,鸟儿躲进茂密的树林,没了音迹。店铺静悄悄的,只有磨红椒的电磨不知疲倦,一圈一圈,转得人恹恹欲睡。顶边卖红军布鞋的婆婆,胳膊支着竹床,花白的头发垂散下来,发出轻微的鼾声。

  跨过流水潺潺的小桥,山脚一条羊肠小道的松树下,立着一块脸盆大的、不规整的山石,上面一行红字提醒路人:一个老红军战士长眠于此。

  我在网上搜到她的照片,漂亮、清纯,目光澄莹而坚定,透着一种非凡的美。墓前新拓一块磨盘大的场地,卵石铺墁。站在这里可以看见斜对面小井医院的木楼,两层数十间乌黑的木房子,兴建当年,她怀着七个月身孕,挺着大肚子,和战士们一起上山砍木头、背木头,刮杉树皮。冬天里,她把一张杉树皮晒干,铺在房间的泥地上当床板,生下孩子。孩子没满月,仅仅27天就送人了,随后转战千里,再见已是24年之后。

  我在井冈山革命历史博物馆,看到许多见证白色恐怖的史料图片:石要过刀,草要过火,人要换种。其中一帧照片,反映当年红三军回师井冈,见人发放一块银元,两千大洋只发了不到八百。我在茨坪见到唯一的真迹,是红军军械厂里的一口石井,石井烧不掉斩不断。一个奶娃子,在这样严酷的境况下能够活下来,也是奇迹。白天躲在山上地洞里,晚上抱回来喂奶,养父母和他们的亲生儿子为此惨遭杀害;祖母带他乞讨为生,给他起名石来发,盼望时来运转的一天。

  当孩子被抱走时,她哭干眼泪,即使是革命的母亲,也怎能忍受骨肉分离的悲痛?也许这是天下母亲的天性吧!但千辛万苦找回失散24年的孩子,她却又一次忍痛割爱:“你是井冈山人民的儿子,还回井冈山种地去吧。”作为全国最大的管官的官——中组部副部长,她连一个商品粮户口都没给儿子解决,直到现在,石来发仍在井冈山当农民。她逝世后留给子女的,只有一把骨灰,三件旧衣。

  魂兮归来,素朴一行:“老红军战士曾志的墓”。

  我在墓前肃立默哀。这里蕴藏着革命志士的初心,初心在这里。石碑上放着两三朵百合花,看来吊唁的人刚走不久,新鲜的花儿香气扑鼻。透过树荫洒下的阳光,在清风中来回闪烁,就像一串在深山幽谷回荡的清亮的笑声……

  4.卖狗牯脑茶的老表

  夜晚,又下着雨,店内一个顾客没有,连我也是躲雨来着。店主是个颇为魁梧的老表,脸上疙疙瘩瘩,看不到商人常见的不安神情,笑容里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淡定。暑热退去,店里的灯光照亮门前的街面,雨脚密密斜斜,就像一架织机的白布。

  “世界金奖茶,中华老字号,尝尝。”店家待客的热情让我不好意思。本无消费预期,看茶询价,纯属装模作样。老树根整木功夫茶台,景德镇陶瓷茶具,洗茶沏茶,芽端微勾,白毫轻覆,汤色清明。

  在这样的雨夜,对于一个羁滞他乡的游子,没有什么比喝茶聊天更为美妙的了。店家健谈,津津乐道,他说狗牯脑茶,始于清代;江西老表,称山为“脑”,称雄犬为“狗牯”,狗牯脑山,缘此而来;狗牯脑茶,因山得名。

  现在的井冈山人大部分是移民;他的父辈于建国初从外地迁来,他算移民二代。家有几亩茶园,村里把土地统一流转给公司;年轻人出去打工,几乎没人还会种地炒茶;只有老人守着老宅子,打牌搓麻,忙时帮公司采茶除草。如今讲究有机、生态,不施农药,茶树上插黄药纸杀虫;劳动力成本太贵,一天二三百还没人愿干,清明赶着采茶,公司往往从外地调人集中突击采摘。他在茨坪做生意多年,天街门面租金不菲,而且一年一年翻筋斗上涨;近年生意格外难做,单位公款批购少了,以前开会怎么也得发两斤新茶呀。

  江西矿产丰富,有亚洲最大的铜矿,赣南素有世界钨都、稀土王国之称。在那震惊全国的贪腐窝案中,就有书记夫人插手稀土的丑闻。

  “眼看他不可一世,眼看他猪狗不如!”老表义愤填膺;“这些人呵,你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行吗?在位为老百姓老老实实做点好事,不行吗?就喜欢摆谱,耍威风,又威风了几年呢?”

  他又注一壶水烧开,给我杯中续满,茶水清澄而呈金黄。我在醇厚的茶味中追寻一种花的香气,渐渐地听哗哗的雨声都有些野狐禅了。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山里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因为要做三四小时汽车去赶火车,我们起了个大早。那个卖狗牯脑茶的老表,店门大开,招呼着生意,也许会有旅客在临走前要买点什么吧,有些行客看别人都买,也会在最后一刻匆忙出手。生意人操心盘算,总是用百分百的诚意和周到,迎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商机。

  (作者系合肥民进办公室主任)

作者:施维奇     责任编辑:代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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