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眉，这两个字在我心里萦绕多日了。

　　它有点像小说的名字，充满神秘感，有蒙太奇色彩，引发人奇奇怪怪的联想。

　　近日画佛像，参照敦煌藏经洞流失海外的绘画，不少佛菩萨眉眼须发染以绿色，煞是可爱。

　　比如引路菩萨，从空中楼阁乘绛紫色祥云缓缓飘移，头戴莲花宝冠，胸前配饰璎珞，左手持带柄香炉，右手持莲花枝并引路小幡。菩萨回首顾盼，正在为紫云中的亡灵指引去路。所引导的妇女，盛装高髻，为唐代贵妇的流行时装。菩萨像体态美好，服饰华美，脚踏花瓣盛开的莲蓬，仪态端庄而慈祥。绿色的柳叶眉，两撇蝌蚪样的美髭实乃神来之笔。

　　绿眉——这种奇异的艺术手法，逗引得我对所能看到的佛像逐一回访。重新审察佛菩萨们的眉眼须发，发现不仅有绿眉还有蓝眉，而且绿和蓝富于变化，绿色有石绿、草绿、头绿、深绿、鹅黄，蓝色有石青、湖蓝、花青。

　　再看！有些神像的须发是红色的。还有一个漂亮女娃似的地藏菩萨绿眉白发，漂亮极了。

　　佛菩萨的皮肤也各不相同，有咖啡色、浅褐色、橙黄色、白色，还有绿色和黑色。

　　佛菩萨头上的光环，不仅仅按发光的圆圈简单处理，而是变化万千，色彩炫丽，有的火焰般燃烧蒸腾，有的水纹般变幻，有的套着层层漂亮的花瓣和纹饰。我觉得佛菩萨的光环是可以作专题去梳理、分析和研究的。

　　古人于艺于文有着非同凡响的手段和异想天开的胆识。这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

　　有一天，画佛菩萨周边的祥云，祥云一圈圈一层层套叠而成，这种画法何等亲切。我三四岁时在地上就是这样画祥云、花朵、水纹、同心环套或对称扩展的图案。瞬息之间我的绘画与童年的记忆和感觉接通了，我觉得绘画是从心灵里洋溢出来的，是本来就有的。感觉接通了童年，就接通了本真和自性，接通了自然，接通了宇宙。绘画于我原来与生俱来。难怪多年来无论身在何处，做什么工作，境遇如何，总牵挂着画画，总想办法画画，总是对画画如此亲切。

　　古人绘画的丰富绚烂、大胆创造、出神入化、富于探险精神都发乎天性，以本真之心写宇宙本真。

　　有了这份丰富，有了这份奇妙，有着这份似乎只有通过精神探险才能得来的神秘与诡异，有了这份源自自性和自在的本真，艺术怎么能不沁人心脾、扣人心弦、感人肺腑呢！

　　通过艺术我们找到了生命与灵魂的来路和归路，看到了宇宙自在，看到了那似乎遥不可及其实就在身边的故乡。

　　高更问：“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往何处去？”我通过绘画找到了，那就是接通并回归自性本真和宇宙自在。

　　附记：此文曾发博客。同记先生留言：“绿眉在古时施用颇广，贵家妇女画眉每为绿色，非止用于佛菩萨。姜夔《疏影》词“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蛾绿”即绿眉。然尊文由蛾绿而论及艺术之本真，慧性与生俱来，决非俗谛可缚，便令人增许多期待。谨致祝福！”